“这几年我都没有固定地方呆着,哪顾得上成家呀!”闫维谦很羡慕谷月平:“我比你大两岁,你老婆孩子都有了,我却还是光棍一条。你的福分可不浅哪!”
“咱们区公所女同志不少,你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婚事解决了,这样也利于工作。”
“哈哈,你当在集市买猪崽,看中了就一把抓过来?这种事得讲究缘分。”
“战争年代,没有那么多罗曼蒂克。两个人合适,把被褥往床上一放就算结了婚。我和淑媛就是这样,”谷月平对闫维谦说,“你是区长,很忙,找对象的事交给我,你看准那个姑娘了,吱一声。她要不同意,我用枪把她押到你屋里去!”
“又胡说八道!强扭的瓜甜吗?”闫维谦知道谷月平在开玩笑,但老同学的一片真情让他十分感动,笑骂过谷月平,又忙不迭地道谢。
区公所的房子盖好了。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舒同用他那别具一格的“舒体”题写了匾额:晋察冀边区民主政府第九区公所。
边区政府指示,区公所成立大会和乔迁庆典一块举行。
元浦村的风俗习惯,凡遇喜事都要敲轿鼓庆贺。区公所成立、乔迁新居都是喜事中的喜事,元浦村周围二十多个村庄的大鼓队前来祝贺。元浦村是东道主,又是轿鼓的故乡,用轿鼓庆祝再合适不过了。区公所挑选了三十二个敲鼓好手,组成一支阵容强大的轿鼓队,日夜操练,准备在大会上表演。
这个主意是谷耀瑞出的。他说当年谷家轿鼓给慈禧太后祝寿去了十六面轿鼓,那是迎驾皇上的规格。皇上、太后高高在上,毕竟和咱老百姓隔着心。现在,区公所是抗日政权,是为老百姓说话办事的,要比皇上、太后规格高一倍。
闫维谦来后不久,区公所又调来一位负责后勤保障的副区长,姓荆,叫荆保光,区公所成立和乔迁庆典的筹划事宜由他安排。来元浦村前,荆保光是晋察冀军区后勤部的助理员。他虽然到任时间不长,但对谷大豹的名气却早有耳闻,听说谷大豹敲得一手好轿鼓,就亲自点名他担任轿鼓队队长。荆保光老家在山西雁北,那里的鼓乐也很出名。他在村里当民兵时就爱敲鼓,参军时还随身带了一个小鼓来,每逢节假日和庆祝活动时,都要上台敲打一番。后来听人说,元浦村谷家轿鼓大有名气,家传鼓谱和紫檀鼓槌都受过皇封,荆保光就想见识见识轿鼓和谷大豹。本来,军区政治部准备派另外一个人来当副区长,但荆保光因为喜欢轿鼓,就毛遂自荐来到了元浦村。
被荆保光点了将,谷大豹很高兴,为抗日政府做事就等于为抗战出力,再光荣不过了,何况大哥月平当着副区长,这也是支持大哥的工作。然而高兴之余,谷大豹又有些惭愧和不安,因为家传的鼓谱和紫檀鼓槌扔掉好几年了,那面心爱的轿鼓又被老驴头砍坏。手里没有趁手的家伙什儿,空留一副好手艺,巧媳妇熬不出无米粥啊!唉,那些东西如果留到现在,用在这种大事上该多好!
谷大豹闷闷不乐。郑风英给他盛上饭,他不吃;给他倒上水,他不喝。永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爹愁成这个样子,想让爹开心一些,说:“爹,我给你敲段轿鼓吧。”说着,把鼓搬到屋里,“咚锵咚锵”地敲了起来。
永旺虽然还小,但轿鼓敲得已经很不错。人们都说,等长到谷大豹这个年纪,一定比谷大豹敲得还好。谷家轿鼓后继有人,按说谷大豹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但他听了儿子的鼓声后,忧郁和愁绪反倒更加强烈:没有鼓谱鼓槌,永旺还算什么轿鼓传人?
“咚咚”的鼓声,被谷月平的儿子谷永亮听到了,他觉得很好听,就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看。或许是谷家人身体里天生就有敲鼓的基因,谷永亮乍一看见大鼓和鼓槌,很快就喜欢上了。他摸着鼓槌上的红绸穗,对谷永旺说:“小哥哥,我也要敲鼓。”
谷永旺把鼓槌递给他,问:“小弟弟,你会敲吗?”
谷永亮接过鼓槌,在鼓面上挷打了几下,虽然不成个调调,但声音却很响亮。说话听声锣鼓听音,这个音,首先是声音响亮,其次才是音律好。谷永亮才四五岁,一直在北平生活,从来没有敲过鼓,现在能拿得起鼓槌就很不错了,想不到还敲得如此响亮,连一旁坐着生闷气的谷大豹也吃了一惊。他是行家里手,懂得响亮二字对于敲鼓来说是何等重要。他想,永亮如果喜欢轿鼓,将来应该比自己、比永旺还要有出息。
谷耀瑞跟着羊群跑了一整天很累,回家刚想躺在炕上休息一下,忽然听到大豹屋里传出几声既单调又无规律的鼓声,很是惊讶。谷大豹和永旺的鼓声他几乎天天听,再熟悉不过,而这个声音显然不是出自他们之手。这阵陌生的鼓声是谁敲出来的?谷耀瑞当然也是行家,听见这几声鼓音落点都很沉稳,说明鼓槌击打鼓面的力度较大,手掌把鼓槌攥得也很紧,这是敲轿鼓的基础。他想看看敲鼓人是谁,就从炕上爬起身子来到西厢房,进来一看,发现是永亮。永亮手掌小,鼓槌较粗,他攥着很吃力,但鼓槌落下时却如此稳、准,不乱不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