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有佟夏在的地方肯定少不了当下热门的新闻和一些小道消息，平时若是潘思圆下班以后跟她吃饭，听到她的叨叨是觉得有些招架不住的。今天可好，有常正在，不时回应她，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
于是潘思圆便专心吃菜，嗯嗯唔唔地捧场。大略吃到半程，佟夏也是说累了，拿起杯子来灌了一大口橘汁，思圆便赶紧抓住机会挑起今天的主题。
“那个……咱们今天也没开酒，我就以水代酒了，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和佟夏得好好谢你。如果不是你出手相助，不知道夏夏会受什么委屈。”潘思圆举着玻璃杯，刻意把小脸绷得紧紧的，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容，背挺得笔直，旁人一看就能看出她的不自在。佟夏乖乖地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客气什么，举手之劳。”常正看在眼里，回应仍旧如常，三人碰了个杯，“小姑娘在外面当记者不容易，下次多留个心。”
“是是是，再也不敢那么大胆乱来了。”佟夏顾忌着潘思圆的脸色，连声承诺，“保证再也不让你，大半夜为我担惊受怕了！我真的错了！我的好潘潘，亲爱的思圆！”
潘思圆当着常正也不好再唠叨她，勉强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泄了气的皮球，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方才那个举杯致意特别会“来事儿”的人显然不是她。
佟夏觉得这样的潘思圆很有趣，她知道人都是有两面的，有放肆的一面就有克制的一面。她明知道好友思圆如今在外是位一板一眼的事业型女性，绝大多数人稍有接触都会评价句此人不可玩笑。
可她习惯了生活化的思圆。大学四年同寝的点点滴滴，知道她的悲伤，陪伴她走出情绪的怪圈，同她耍宝……看惯了潘思圆在她面前自在的那一面，这么一本正经地举着玻璃杯跟人“客气”，真是有些戏剧的色彩。更重要的是，在座的这位先生心如明镜，还是配合她走完了这个过场。她这个社会记者不由感叹一句，实在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方唱罢我登台，不拆面儿的就是新世纪朋友啊！
接着常正跟思圆谈了些商业管理方面的事，换佟夏好好吃饭。她状似低头喝羹，眼睛却悄悄地一直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忽然想找个时间和潘思圆好好聊聊，可能她最需要的，不是天元一直还在身边，而是有一个全新的人，以无可替代的身份，带她真正走向新的人生。
程瑞的晚饭毫无疑问跟亦珊吃，在一家人气很高的烤鱼店，点了一条四斤多的大鱼，两人选了特级麻辣，吃得脸都红彤彤的。隔壁桌是群高中生，大概是刚结束一场月考，大家叽叽喳喳地对着答案也讨论着答案，抱怨这永远也考不完的试，几个小姑娘又缩在一起憧憬着未来。
陈亦珊喝了一大口冰的柠檬气泡水，冲程瑞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他们的英语指定得分不高，好多陷阱都没注意到呢，一桌人说的陷阱拼起来大概差不多。”
程瑞瞥了一眼她笑的那贼样：“就你们这群英语老师，设些陷阱，坑别人孩子。”
吃得过辣又有些咸，她不过瘾地又喝了一大口柠檬水：“才不是！教育局那帮老师才是，我们这些补习学校老师就是帮孩子们扫雷的。”
“行行行，你是真正的人民教师，伟大的人民教师！”程瑞放下筷子搓了搓脸，“吃饱了，舒服！”
“行，买单，走人！”陈亦珊对服务生招了招手，“哎呀，每次来烤鱼店都吃的一身的味儿，我得赶紧回去换个衣服。”
他伸手拦住她拿钱包的手，从裤兜里拿出钱包付了钱：“别啊，你这就打算打道回府了？才八点过呢。”
“那不然您还想去压压马路啊？我发现你自从和你家杭州美女分了手，每天无所事事的。最近看你连游戏也不打了，就缺人陪你吃饭。”陈亦珊面露嫌弃，收拾了包拿了外套站起来和他并道走出去。
“嘿，你们这一个二个都嫌我累赘是吧。”程瑞伸手拉住她因为吃饭而扎起来的马尾辫，“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什么嫌弃我？”
陈亦珊呀呀叫着甩掉他的手：“还有谁嫌弃你来着？我要认识认识，争取组一个群，一起嫌弃你。你说你这每天就约人这儿吃饭那儿吃饭，你现在好歹人前也是被称作势程总工的，怎么还这么幼稚。我明天还得开教学研讨会呢，可不得早点回去洗洗睡啦。”
“嘶……常正啊！凌天元啊！就连大许！大许都不出来跟我约饭。天元就不说了，今晚有应酬，我也懒得跟着去。常正，居然跟潘潘约着走了，还有潘潘的什么朋友……”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收了口，“反正都不跟我吃饭。”
陈亦珊在马路街头站定，回过头来：“他们一起去吃饭？”
“呃，常正下班时说的。”程瑞耙了一把短短的头发，拿出车钥匙来开了锁，“你今天车限号吧？我送你回去，走。”
两人不知怎的，上了车都却都不再说话，只剩下程瑞手指敲在方向盘的声音。陈亦珊右手撑在车框上，左手单手划拉着手机屏幕，视线却没有聚焦，一个信息也没看进去。
“你说，他俩是不是谈恋爱了呀？潘潘还把不把我们当朋友，居然还保密。”她眼睛眯成一条线偏头问程瑞。
前面那辆车的红色尾灯投射在她的脸上，映射后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诡异，她用了揶揄的语气，程瑞却觉得此刻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冷。
“没有吧，估计就有什么事两人要谈。今天不是天元去饭局了么，不然他仨肯定是在一起的。”程瑞懊恼地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原本还经常批评凌天元，说他迟迟不肯宽亦珊的心，而今天他自己却又把烦恼递到了亦珊的面前。
陈亦珊轻笑一声：“程瑞你嘴很笨。”
明明车刚驶出没有多久，程瑞却觉得异常疲劳。他打灯变道，拐进一条小路上停在街边。
“最先开始，天元说要介绍个男朋友给我，我还不好意思地笑骂他怀疑我的魅力呢。你说，我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怎么他跟我妈就那么担心我嫁不掉呢？”
“常正，是他说要介绍给我的啊。”陈亦珊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知道的呀，不过就是介绍一下，又不是打包送给我。可我现在，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为什么从小到大，旁边的男生都喜欢她？”
她压抑已久的失落，不自信，疑惑，终于在这样一个夜晚，在封闭的车里，四散开来……问出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对她自己自尊和自信的挑战，她解开了安全带蜷起身体，双手捂住脸。
“十几岁的时候她连热饭都还不会，明明就是个被娇惯的娇娇女，在学校男生反而喜欢她乖乖又胆小的样子。”她轻笑。
“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也心疼她。可为什么她如今性子冷淡，爱答不理的，却还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吸引男人的目光，嗯，程瑞？”她抬起头来，带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程瑞，你有没有答案？”
程瑞叹了口气，也解开了安全带，侧身抬手轻轻拍着她抖动的肩膀，一下，一下。
“我没有答案。”他闷声回答，“亦珊，不要这样。不要总是和潘潘比较，没有必要。”
陈亦珊哑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大的道理我为什么不知道？可程瑞，你知道吗，不是我要比，是从小到大，因为身高差不多，发型一样，老师会比较，同学觉得我们是一体，就连我妈也会念叨两句……程瑞，高考之后，我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真的好累。”
“你先回去吧。我想散步回去。”她擦掉满脸的泪痕，吸吸鼻子，打开了车门。
“亦珊！”程瑞自然是赶紧叫住：“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你等等，我把车停在停车场，我，陪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