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茴那日见过周敛之后,就回了颜清楼,立刻就去见了子卿,说了这件事。
子卿正坐在奕青阁外的石桌旁,将一株盆栽的半夏放在桌面按照自己的想法修剪着,听了这话难得有些困惑,“真如你所说,”说完看着面前被剪的枝桠零散,叶片掉落的半夏,轻轻放下剪刀,“事情恐怕就有些麻烦了。因用了法力在周敛身上,他便看见你本来的模样,从前所有的你都重合在一起。前些日子我去寻四哥哥耗费了法力,现在不敢再乱用,具体的情况,再等等。”
桌面的残枝被风吹到地面,干燥的空气拂过面颊,殷茴听了这话,反而坐不住了,“仙根之事你还没有跟四哥哥讲吗?”
子卿徒手将半夏混着土的根取出来,走到一旁的半夏丛中,本就没有多少叶片,这下更少了,想着便找到一处茂盛的地方将手中的半夏根埋进去。殷茴看着嘴角抽搐,这株倒是可怜,被摧残完了又被活埋,这种掩人耳目的事子卿还是很少做的。子卿拍拍手回到石桌旁,这才回答说,“之前我去找四哥哥时,他禁锢了自己的法术,因此没有看出来,而这几日颜慕又跟的紧,我便躲着四哥哥免得四哥哥说出来颜慕担心。”
“颜慕颜慕颜慕,全是颜慕!姐姐你都不记得颜慕了,他那么重要?”殷茴有些激动站起身看着面前垂眸的颜子卿,“既然如此,你来凡界之后都做了什么,都想做些什么,姐姐你好好想想,你来凡界难道真的是为了颜慕?你原来就不愿意来凡界,我不信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甘愿停在这里跟着颜慕与世俗打交道!”
子卿心中叹气,胸口发闷,表情却还是淡然,“我若是知道,何必在这里苦苦挣扎。但总觉得在亏欠着他,却实在不记得了。”
之后殷茴像是生闷气一般,不再去见子卿,连奕青阁的门都不踏入,倒是每天去找颜一辰呆着,颜一辰开始有些无奈,但看着殷茴满脸烦躁,倒也没有说什么,任由她糟蹋古琴。
周老爷本就敬重颜慕,在他看来宁俞也算是青年才俊,又救了自己儿子,更是客气招待。周敛愈发好起来,眼神清明起来,只是闷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周夫人一顿担忧。
秋日在周敛痊愈之前结束,颜慕替颜清楼中人添了冬季的衣服,因天气渐凉琐事更加多起来。宁俞在立冬后为殷茴买了一对儿碧玉耳珠。颜一辰也难得亲自出了颜清楼,做了一套金丝绣边的亮黄色齐胸襦裙要送给殷茴。子卿看着颜慕让人准备的首饰盒,叹气,只是个八岁小生辰罢了,结果所有人都这么大张旗鼓。想不到送什么好,但想到殷茴那日对她说完之后就没怎么见她,最后只买了支发簪,注入自己的法力,并然让颜慕准备一个盒子装上。其他的她不知道殷茴会不会喜欢,可是这法力,虽然不多,但她定然会欣然接受的。
颜清楼的小倌几乎都不过生辰,而颜慕与子卿根本就没有凡界的生辰,总不可能弄个百年寿辰。虽然也有将入凡那一日当做生辰,但同样不喜欢过。颜慕每年倒是会询问子卿在那日想做些什么,子卿都只是随口敷衍,便也作罢。
因此为殷茴过生辰倒是颜清楼这么多年的第一次,虽说每日小倌接客的不少,白日里却还是有些空闲,因此还未到晚上,殷茴已经收到不少的礼物,虽并不都很珍贵,却精致漂亮。在颜清楼的这些日子,殷茴也对小倌有了新的印象,虽然委身风尘,但也是迫不得已,活命而已。
颜一辰本想推了客人,却不料遇上个麻烦的官吏,最终还是抱着琴在晚宴开始之前离开。而相貌最为平凡的颜适再一次留了下来,并与其他两个不常见到的小倌来占位子,免得殷茴生辰过于冷清。
桌上已经摆放了凉菜,后院的厨子还在准备着,颜慕忙着颜清楼的生意,便将一些杂务与后院交给颜执打理。而宁俞今日则是最后一日前去周府为周敛诊脉配药。殷茴坐在圆桌一位,一边等着宁俞回来好让厨子上菜,一边把玩着颜尚柏送来的木质吐珠小鱼,颜尚柏也是鲜少有客人,在颜清楼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殷茴却极是喜欢这个安安静静的少年,只不巧,今日竟连他也有了客人。
后门回廊渐渐出现亮光,子卿本是坐在离回廊最近的位置,望眼过去,便看见颜清楼的打杂伙计在前拎着灯笼,后面跟着宁俞与另外一人。子卿眨眼,毫无声响站起来,却回头提醒了殷茴。
殷茴喜欢在院子中露天摆席,正巧今夜没什么风刮过,颜执便将生辰宴会摆在潋子居外的院子。
四周点着的蜡烛与灯笼足够清楚看清近处的人脸。回廊上的三个人渐渐走近,殷茴瘪瘪嘴,同子卿眼神交流个遍,将手中的小鱼挂在腰间,盯着最末的周敛。
颜适并未见过周敛,只觉得看着子卿对殷茴的小动作有些耐人寻味,便躬身,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一旁的两个小倌也十分默契般让自己尽量消失。
殷茴不等周敛走近,先起身开口说话,“周大哥刚好,怎么这么晚了还来颜清楼?宁哥哥你也不拦着。”
宁俞耸肩表示不关他的事,走在前面的伙计行了礼侧身从一旁按原路回到后门,而周敛却大大方方走上前,绕过圆桌,递给殷茴一精致的小盒子,“周某听闻是殷姑娘生辰,一点心意,望殷姑娘喜欢。”说完竟坐了下来,似是丝毫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宁俞却自周敛走到他前面起,便皱眉走向子卿,见子卿垂了眼,便晓得这几日没见着她是她故意躲着。便使劲弹了颜子卿的额头,看了眼跟殷茴说话的周敛,小声道,“回头再自己找我解释。”
厨子逐渐差小厮端来热菜,殷茴提起筷子便吃起来,颜适等小倌也开始动起来。周敛只看着桌面,并不抬手。殷茴看着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咽下口中的米饭,说道,“周大哥怎么不吃啊?这可是奕青阁的小厨房做的菜,颜慕可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厨子,手艺难得。周大哥的身份也不好经常来颜清楼,快尝尝。”
周敛闻言,嘴角带着笑,“周某只是在想些事情。”
殷茴手一顿,随机继续夹菜,“有什么好想的,快吃饭。”
“周某有些事想先请教颜姐姐,”周敛不管殷茴,转而对默不作声的子卿,“我受伤之前遇见了一怪异的女子。”子卿提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她酷似殷姑娘,却有着周某妻子的声音,”周敛表情严肃起来,嘴角却隐隐上翘,颇为自信。一旁的宁俞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瞥过子卿,“周某以为,此事同殷姑娘必然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