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扬州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玉楼香上下一片肃穆,纸幡和白绫代替了百花,犹如六月飞雪。众弟子们披麻戴孝,各大门派的武林名宿已经陆续从外地赶来吊唁陌红商。
李肃然这些日子始终对一事耿耿于怀,于是拉上霍安良回到湖光阁门外陌红商毙命的地方转转。霍安良站在一旁看着李肃然在那儿走来走去,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你待我来这儿干嘛?”
李肃然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回答道:“我觉得陌掌门的死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不蹊跷的,你当你是名侦探啊,陌掌门就是被惊鸟堂的杀手杀掉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啊。”
李肃然斜眼看着他问道:“我也知道是惊鸟堂的杀手杀害了陌掌门,那怎么杀的呢?”
“切,拿剑杀的呗!”
李肃然知道跟这个白痴说话,要换一种方式,于是换了个方式问道:“二霍,你觉得秦姑娘和涣姑娘的武功跟陌掌门比起来如何?”
霍安良不屑地回答道:“废话,那肯定是陌掌门呗,换个难一点的问题。”
李肃然点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有什么奇怪的,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人多啊,这很正常啊。”
李肃然又问道:“你还记得秦姑娘和涣姑娘在乱葬岗的那次对决吗?”
李肃然这么一提,霍安良脑海里又重播了当时剑气横飞的震撼场面,猛地意识到李肃然想表达的意思,忙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看上去不像是经过一番恶战的地方。”
李肃然点点头道:“没错,虽然我不知道陌掌门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那种以命相搏的打斗,破坏力怎可能仅限于此?还有……”
“还有什么?”霍安良追问道。
“现场只有陌掌门和岱师姐的尸首,却没有杀手的,你看我们那个院子当时都几乎血流成河,这里却是干干净净。”
“对啊……”经李肃然这么一说,霍安良终于看出端倪:“袭击我们的那票人都有十几二十个,那派去杀陌掌门这样的人物,肯定要比我们这拨更多。不过胧师姐不是说陌掌门是为了救她才……”
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说道:“陌掌门曾修炼天人护体劲,要保护区区一个弟子,易如反掌!”
“谁!”两人立刻回头望去,来人一身戎装,腰挎长刀的武将模样,只见那人脚下稳健,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
待那人走到跟前,李肃然拱手行礼道:“在下李肃然,请问阁下是?”
那人回礼道:“武安殿统领,傲风涯。”
武安殿!李肃然和霍安良听秦关月提起过,这武安殿是个有朝廷背景的武林派系,难怪一身武将行头。
李肃然问道:“敢问傲统领对陌掌门的武功是否了解?”
傲风涯回答道:“我与陌红商相识多年,她是高丽剑术名家金重墨的高徒,,自创怀意剑法独步武林,开宗立派。”
“那跟傲统领相比,如何?”
傲统领微微一笑道:“我与陌掌门虽从未切磋过,不过我二人武功根基不同,路数上大相径庭,三步之外我能降她,三步之内她必制我,不过倘若我与陌掌门真的在此较量,怕这湖光阁早已化为齑粉。”
李肃然说道:“在下明白了,傲统领的武功是作陷阵杀敌之用,大开大合。而陌掌门的武功则是后发制人的防身之技。”
傲风涯点了点头,又说道:“陌红商得金重墨之真传,修炼了一身天人护体劲,如果只是三五个江湖高手,根本进不了身,除非她对此人没有防范。”
“是的,陌掌门是被人从身后一剑穿心致死的。”李肃然说道。
霍安良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身后还是身前?”
李肃然回答道:“你还记得花师姐当着你的面给被你杀死的那个杀手补了一剑吗?”
“哎…..你就别提那事了行不,我到现在想想都反胃…….”
李肃然没理会他,继续说下去:“那一剑从前胸贯穿至后背,前胸进口处切口平整,而出口处皮肉向外绽开,衣着布料也是如此。”
霍安良受不了了,差点吐出来:“你居然还去研究尸体了,真恶心……”
“但是陌掌门的剑伤跟那个杀手正好相反,所以我断定是被人从身后下的毒手,如傲统领所言,陌掌门有天人护体劲,身后若是敌人,怎么可能得手?”
“胧雪千!当时只有她还活着,她是陌掌门的亲传徒弟,陌掌门肯定不防着她!”霍安良的反射弧终于接上了,大声喊出推断。
“嘘——小声点……”李肃然赶紧提醒道。
傲风涯道:“这欺师灭祖的罪名可不能信口开河,凡事要讲证据。”
李肃然说道:“证据我倒是有,之前都是我的推断,还不敢往她身上想,但是刚才和傲统领一番探讨,我已心中有数。不过……现在还不能揭穿她。”
“为什么?”霍安良不解地问道。
“现在拿出我仅有的证据,恐怕那个胧雪千还会砌词狡辩,而且,如果真是她谋害了自己的师父,为何还要用苦肉计冒险留在玉楼香,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里,傲风涯频频点头道:“李公子是想将计就计,静观其变,只不过你我萍水相逢,阁下就对我道破天机,你不怕我跟那帮歹人是一伙的吗?”
李肃然哈哈一笑道:“傲统领说笑了,傲统领千里迢迢从兖州赶来吊唁陌掌门,到了玉楼香不顾车马劳顿就先来了湖光阁勘察陌掌门毙命之地,可见傲统领对陌掌门相知甚深,从得到消息之时就怀疑陌掌门之死有蹊跷,在下又怎敢对傲统领心存芥蒂。”
傲统领回答道:“难得李公子对本统领如此信任,你我不如联手查出真凶,以慰陌掌门在天之灵如何?”
李肃然忙感谢道:“我兄弟二人初入江湖,虽与陌掌门只有一面之缘,但看着陌掌门死于非命,于心不忍,想为陌掌门做点事,正缺像傲统领您这样的高人指点,在下求之不得。”
傲风涯正色道:“好!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说罢,拱手行礼而去。
霍安良目送傲风涯的背影远去,小声问道:“李肃然,你真的对他放心吗?”
李肃然说道:“你放心,察言观色是我的强项,此人刚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信得过,我倒是担心你,别给我说漏嘴了。”
“你放心,我绝对保密!”
“记住,今后见到胧雪千,不要穿帮了,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切记!”
正在这时,一个悦耳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李公子!霍公子!你们在这儿呢?”两人心中一惊,回首望去,原来是花照水花师姐。
“花师姐,找我们有何事?”李肃然问道。
花照水说道:“我到处找你们,卓师……卓掌门让我叫你们去正厅,说有事相商。”
“好,有劳花师姐带路。”
说罢,两人跟随花照水,离开了湖光阁。
三人来到玉楼香正厅,卓清涟在掌门之位上正襟危坐,与堂下就坐的各派前辈相比,她还相当稚嫩,不过那些前辈们倒并不另眼相待,对这个临危受命的新任掌门很是尊重。
见李肃然和霍安良都来了,卓清涟起身说道:“诸位前辈,今日承蒙各位不弃,不远千里前来吊唁我们玉楼香前掌门,小女子代玉楼香上下一众门徒,感谢诸位前辈驾临。”
堂下众人忙起身回礼以示尊重。李肃然在最角落里的座位上坐着,眼睛扫了下全场,看见了唐家堡的唐傲睨和唐傲矜也在其中,还有刚刚遇见的武安殿统领傲风涯,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同样一身戎装的女子,应该是一起来的。李肃然他们进来的时候傲风涯连看都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仿佛从来没见过一般,傲风涯的这种反应,让李肃然更加放心了。
这时,忽闻一阵芳香飘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在他俩身边落座,他和霍安良一看,竟是久违的秦关月和涣兮若。
“你们俩怎么也来了?”霍安良问道。
秦关月本来见到他们心里挺开心的,想笑但是又觉得这种场合不太合适,只好憋回去,于是轻声说道:“这种大场面,我们当然要来看看啊。除了画江湖大会,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江湖各大门派首领济济一堂。”
李肃然关心地问道:“秦姑娘,你的伤…..”
秦关月回答道:“放心吧,我命硬,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涣兮若没说话,只是面色潮红傻傻地坐着,霍安良见了她也腼腆起来。李肃然和秦关月看了看他们,心照不宣。
正堂之上那些前辈们各自起身说些悼念陌掌门的话,这些客套话大同小异,李肃然没什么兴趣听。霍安良倒是对这些认得身份挺感兴趣,便请涣兮若跟他说说,涣兮若便一一介绍道:“坐在第一位的是绯月寺的主持方丈痴妄,痴望大师德高望重,所以都请他坐在前排,在他对面就坐的武安殿统领傲风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子应该是他的妹妹傲霜枝,因为他们算是朝廷的人,为以示对朝廷的尊重,所以能与痴望大师平起平坐。在大师旁边坐着的是唐堡主和唐二姐,这你们都认识,在他们对面的就是我师父,湔雪阁掌门顾忘今。”
“你师父都那么老了啊,头发和胡子都白了”霍安良感叹道。
涣兮若瞅了一眼霍安良道:“我师父其实也不老,只是常年修炼内功才致使须发全白。”
霍安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电视里的武林高手都是一头白发,那其他人头发怎么都不白?”
秦关月在一旁解释道:“江湖上武学驳杂,门派之间各有所长,湔雪阁以练气为主,内功根基必须深厚。绯月寺也是已内功见长,但人家是出家人,没有头发,所以你看不出来。唐家堡是使暗器的,练的是身法和眼力。武安殿是外家路数,讲究的是力道。所以纵观几家武林名宿的武学,各有千秋。”
原来如此,听秦关月一席话,李肃然也学到了一点知识。他用胳膊捅了捅霍安良,说道:“涨姿势了吧。”
霍安良说道:“嗯,我正在考虑我要去拜谁为师。”
“就你这质量?”李肃然对他不屑一顾。
涣兮若突然想起来,对霍安良说道:“听说你杀了一个刺客?”
这话要是别人问起来,霍安良又感觉反胃了,但是涣兮若一问,霍安良立刻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本来都不想出手的,没想到那人自己找上门来,我才用了两成功力,他就死了,哎……没前途的杀手。”
三人一听就知道这货又在吹牛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秦关月揶揄道:“我看你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吧,我和涣姑娘再来的路上就猜,你当时肯定都快尿裤子了。”
霍安良急忙说道:“别看我现在是没什么能耐,给我找个好的师父,不出三年我就能在江湖上成名,你们还瞧不起人。”
秦关月又说道:“看你这眼光还挺高的,如果给你找个小门小派你肯定不想学,堂上这些在座的就是有名望的,不会随便收徒…….哦,有一个可能会收,你要不要去试试?”
“谁!”霍安良忙问道。
“痴妄大师啊,你去绯月寺出家当和尚就行啦,这是门槛最低的门派了。”
“当和尚!不行不行,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涣兮若一听,又脸红了。
这时候,堂上突然传来惊鸟堂这个字眼,李肃然他们一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见卓清涟正声泪俱下对在场之人控诉道:“惊鸟堂这次用卑鄙手段袭击我们玉楼香,是我们十几位姐妹惨遭毒手,还有我们前任掌门……在下恳请在场各位前辈,站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众人听罢,议论纷纷,一致谴责惊鸟堂的所作所为。痴妄大师说道:“虽然这个惊鸟堂摒弃江湖道义,残害武林中人,但凡是必定有个缘由。”接着,他望向傲风涯,问道:“傲统领,老衲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惊鸟堂本是属于你们武安殿的麾下吧。”
什么?惊鸟堂竟与武安殿有关!李肃然和霍安良一听,同时望向傲风涯,想听听他怎么说。
傲风涯说道:“痴望大师说的不错,惊鸟堂原来确实出自我武安殿,但早在数年以前,当今皇上登基伊始就已被撤销取缔,本统领也不清楚如今怎么又有人打着惊鸟堂的旗号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但武安殿绝对与此事无关。”
湔雪阁掌门顾忘今捋着胡子面色凝重地说道:“武安殿受朝廷倚重,为培养军中将领立下汗马功劳,贫道相信你傲统领是个忠义之士,不会参与此等倒行逆施之事。不过,请恕贫道直言,如今的惊鸟堂虽不同往日,但幕后主使以及一干帮众,与以前的惊鸟堂必有联系,否则为何不另立名号,而是沿用旧称?”
痴妄接着说道:“顾掌门言之有理,老衲也愿意相信傲统领的为人,不屑与这帮歹人为伍,但是惊鸟堂这个组织多多少少与你武安殿脱不了干系,傲统领,还望你明察啊。”
傲风涯说道:“武安殿门下是否有人与惊鸟堂有牵连,本统领自有主张,不劳各位费心,只是本统领有一事不明,这惊鸟堂为何会公然袭击玉楼香,甚至要不惜致陌掌门于死地?”
唐傲睨这时候说道:“其实这已经不是惊鸟堂第一次出手了。”
“哦?唐堡主何出此言?”众人纷纷望向唐傲睨。
唐傲睨说道:“早在一个月前,惊鸟堂就潜入我唐家堡,毒杀了我堡中之人,老朽也差点遇刺。”
众人一听,纷纷交头接耳,痴妄大师问道:“这惊鸟堂如此猖狂,究竟有何企图?”
唐傲睨正想着如何将通星钥的事情说出来,顾忘今已经先开口了。
“其实此事要追溯到一年以前……”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静听顾忘今讲述。
“惊鸟堂近年来一直在江湖上低调行事,招募武林中顶尖高手为其效力。贫道察觉到江湖上的一些风吹草动,便开始留意他们,于是暗地里派贫道的几个徒儿去追查他们的线索,结果牵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通星钥!”
“通星钥?是什么东西?”痴望大师问道。
“这通星钥能使人自由跨越古今,前往数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前生或后世,拥有它的人可以因此逆天而行,篡写历史,而且惊鸟堂已经得到通星钥。贫道得知此事后,立刻命徒儿全力追缉拥有此物的人,夺取并毁掉通星钥,结果半路上横生枝节,贫道其中一个徒儿与那个拥有通星钥的人都凭空在江湖上消失,贫道推测,两人应该是去了别的年代。”
傲风涯说道:“顾掌门所言之事,我等闻所未闻,如果世上真有这通星钥,那这通星钥,是谁造出来的呢?”
顾忘今把头转向唐傲睨,说道:“这就要问唐堡主了,他应该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