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晌午过后,汤明轼便领着汤文迪向孟家告辞回了府。之后,孟夫人又将孟世伊领回到正房中,正要说话,前院的洒扫丫鬟珍玉匆匆忙忙撩了帘子进来,见孟世伊在孟夫人这里,她连忙先是走了过来小声的向辛嬷嬷说道:“嬷嬷,庄子那边又闹起来了。”
孟夫人看向珍玉神色匆忙,想了想,便皱起了眉头,问道:“又怎么了?”
见孟夫人出口问来,珍玉忙看向孟夫人,规矩的福了身行礼,正色说道:“回夫人,还是上午的事。只是这次,比着上午闹事的围着的人家更多了,齐管家正着人去庄子上了,让奴婢禀告夫人。”
孟夫人闻言,想到上午的事,心下不悦,说道:“我知道了,着人去告诉齐管家,定要给人家个公道,不能让人说我们织造府孟家的闲话来。”
坐在一旁旁听的孟世伊,此时虽然只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两句,心中却也有了底,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但转念想了想,还是出口问起了孟夫人:“母亲,家里出了什么事?”
孟夫人挥手将珍玉打发了出去,转头面露些无奈之色,向着孟世伊说起了上午的事。
事情是,今日上午在城郊的孟家庄子门口,来了一户人家拿着一筐果蔬,堵在了大门口。那户人家的婆子在门口撒起了泼,说是庄子坑了她家的钱,她家从孟家庄子里买来的果蔬都不是新鲜的,缺斤短两不说还贵了许多,嚷嚷着要庄子上的人退钱。
庄子里的蓝管家出了面,说那户人诬陷满口胡言乱语,那婆子立即便带着自家儿媳妇儿子坐在地上嚎叫了起来。蓝管家看着情形,有些怒火中烧,便指使几个小厮将人轰走,结果还未碰到那妇人几人,那妇人便倒地不起说庄子上的人对她动了手,结果本来人少的城郊,稀稀落落的围起了人来。
之后,事情很快就传回了织造府,齐管家听了事情出了,忙传消息回内院,孟锡衍却在书房与汤明轼在下棋,并言明不许打扰,齐管家只好将事情禀告了孟夫人。然后,齐管家便带着织造府的几个小厮和几个粗使婆子去往庄子上了。
等到了庄子上,齐管家见到的情形就是,那婆子对着孟家的庄子大门破口大骂,那儿子儿媳坐地哭嚎。齐管家便向跟来的小厮和婆子使了眼色,先将那三人制服住,之后面带和善向着围观的人说道:“大家都散了吧,这事是误会,散了吧。”
围观的人大多也是这附近各家庄子上的下人,有些眼力好的便认出了齐管家的身份,心道官家插了手便走了,人群陆陆续续就散了去了。
齐管家也不顾蓝管家看他的眼色,转身走向那妇人,正色说道:“这位夫人,在下是这庄子上的管事,您若有冤可与我来说,可不兴在这门口闹事。”
那妇人见着齐管家,忙上前说道:“你是管事?”又指了指那蓝管家说道:“他不是管事吗?”
齐管家看了一眼蓝管家,又向着那妇人说道:“您且说罢。”
那妇人拍了拍身上的灰,挺直了脖颈和腰板,说道:“我家是这附近的养蚕人家,这短时日与你家庄子上定了协议,每天从庄子上拿菜,一月一结账。可是这连着几日的果蔬,都不新鲜还有坏了的。今日送来的依旧是不新鲜的,我这次约称一看,本来该是五斤结果只有四斤六两。而且,我也打听了,这附近的庄子都要比你家的价格便宜。”
齐管家面露沉思之色,沉默了片刻,向那妇人说道:“这样吧,你把今日拿去的菜留下来,我们把钱退给你,以后也保证绝对果蔬新鲜,你看如何?”
那妇人闻言,看了看蓝管家,又看向齐管家笑着说道:“这位管家倒是通情达理,但是刚刚你家的人伤了我们母子三人,这事儿怎么办?”转了转眼睛,又提高了声音说道:“这附近的大家伙儿可都是看见的。”
齐管家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便向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不急不缓地向着那妇人说道:“这里有二两银子,你仨人且拿去罢,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那妇人闻言心中欢喜,待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散碎银子,面上已然笑开了花儿,顿时立刻回道:“那就多谢这位大管家了,小人们这就走,这就走。”
待那户人家走后,齐管家才看向了蓝管家,和声说道:“蓝管家,今日的事儿是我多事了,您别见怪。只不过是事情传到了府上,老爷和夫人都知道了,所以我就赶忙过来了,您多包涵了。”说罢还向蓝管家微微拱手见了一礼,面上带着微笑。
那蓝管家心下此时早已气得冒火,但却只能忍着,说道:“这都是蓝某的不是,管理不当还让老爷与夫人操心,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齐管家您了。只不过蓝某想齐管家定是事务繁忙,正巧庄子上这几日也忙的很,蓝某就不留您了。”说罢粗略回了一礼转身就进了庄子了,并未有迎齐管家进庄子的意思在。
门外的齐管家见状也不气恼,心中扫过轻蔑的一笑,带着人便回了孟府。之后,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就告一段落了,谁知这会儿才过了晌午,孟家的庄子外又来了好几户,情况都如同上午那户人家一般。
孟世伊听完了孟夫人的叙述,此时她正与孟夫人一同斜倚在软榻上,手上轻轻点着软榻上的锦缎,脑中过了一遍这事儿。过了会儿,孟世伊抬头看向孟夫人,安慰的说道:“母亲莫急,既然齐管家能摆平了上午的事,这次交给他也没问题的,您就放心罢。”
孟夫人摇了摇头,皱了眉叹道:“这蓝管家看来是真的不能再用了。”
孟世伊与孟夫人和声的说了一会儿子话,便回了她的院子去了。刚进了房门,孟世伊神色一沉,向宁嬷嬷说道:“嬷嬷,去前院看看齐管家在不在,若是在,让他过来找我。”
宁嬷嬷闻言一怔,旋即就又去了前院。
孟世伊走到临窗的软榻坐下,随手翻起了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时青梅端上来了一盏茶,说道:“小姐,喝杯茶润润罢。”
孟世伊略微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盏,轻轻掀开了茶盖,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又拿起了书来看。
不过会儿,宁嬷嬷就领着齐管家来了孟世伊这里,齐管家进门先向着孟世伊行了一礼说道:“小姐,您找小人。”
孟世伊看了齐管家一眼,并未出口让齐管家起身,手中的书也没有放下,语气也未带一丝有情绪的说道:“齐管家,今日的事,你不打算给我个交代么?”
齐管家闻言一惊,心下有些紧张,但毕竟还是有些老道,沉稳的回道:“回小姐,今日的事,小人查明了事实,是庄子上的人做事马虎了,如今已经赔付了来闹事的人,这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请小姐放心。”
孟世伊闻言抬头看向了齐管家,将手中的书放置一旁,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齐管家,我不管你与蓝管家有何恩怨,但若是想要拿孟府作筏子,你事先也该先拿自己掂掂重量,是不是?”
齐管家面上一白,惊讶的看向孟世伊,背上已然冒起了冷汗来,想了想便咬了咬牙说道:“小姐,这次是小人的不是,请小姐大人大量,小人下次必然不会了。”
这次到庄子上找事的人家,都是齐管家安排的,齐管家原本是不敢如此做的,但他想,既然孟大人与孟夫人都有对蓝管家不喜的意向在,这不就是个机会么。
而且,之前孟世伊也暗示了自己可以从这些时日庄子上卖的果蔬上想些办法来,于是齐管家就安排了人。
而孟世伊也确实是有意让齐管家从庄子上近日卖果蔬的事上想办法的,但她并没有想到齐管家会找人到庄子上去闹事,这可是会坏了孟家的名声的。
孟世伊见齐管家认下了,便又说道:“齐管家倒是诚实,今日你着人来闹事,可有想过让孟家如何?你身为大管家,怎能就因与蓝管家的私事,至府上与不顾。”
齐管家闻言更是压低了身子,忙说道:“小姐,您误会小人了,小人可是一心为了孟家。这次的事是我的不是,我想得浅了,本来是让那妇人到庄子上略微闹一闹,然后传消息回府上便有了由头让蓝管家把帐交回来,谁知那妇人收了钱却不按我的吩咐办事,喊了她儿子儿媳一同去,待后来还要再收一笔钱才肯罢休。”
孟世伊闻言先是不语,只厉色扫着面前的齐管家,齐管家见孟世伊一言不发,紧张的浑身冷汗。待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后,孟世伊才缓缓出口说道:“刚刚我才说了齐管家你诚实,如今你就要让我将话收回来么?是不是要将事情禀到父亲与母亲那里去?”
齐管家闻言身形一顿,连忙跪了下去,语气慌张的说道:“小姐,小人句句属实啊,小人是真心为孟家做事的。”
孟世伊不再看齐管家,正色说道:“若不是你上午有意不问事情前因后果,当场将卖出去的果蔬留下还了钱,还赔了那户人家二两银子,让其他人都有了侥幸,下午怎会又多了几户又去了庄子?”
齐管家闻言忙说道:“小姐,小姐恕罪,小人再不敢了。”齐管家心中没想到只十几岁的孟世伊,却将这次的事看的透透的,不由得心下从新打量起这位大小姐来。
曾经的孟世伊虽然未与成日读书的孟世仁一般,但也差不太多,除了琴棋书画与女红外,总是不怎么过问其他的事。可是最近的这些时日,倒是让齐管家感觉到了,这位孟大小姐心思缜密,比之孟夫人对事情往往还要能看明白许多。齐管家心道,这次的事他以为不会有差池,但万没有想到,没有让孟大人与孟夫人看出来的事,却让孟世伊看出来了。
孟世伊其实并未有意为难齐管家,毕竟如今还是要用着这人的,但是这次齐管家确实有些太过了火,所以这回叫齐管家来是有意要敲打警告一番的,如今看来已然起了些作用,便有意放过齐管家。
孟世伊想了想,看向齐管家说道:“这次的事,就不计较了,我也不会告诉父亲与母亲。但是以后还请齐管家好自为之。”
齐管家闻言,看向孟世伊,见孟世伊面色有些松弛,便塌下来心,回道:“请小姐放心,小人以后定实心为孟家办事的。”
孟世伊闻言点了点头,便示意齐管家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