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的日子是单调乏味的,二姐每日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日久便有些麻木之感。
这日,武后在紫宸殿大摆家宴,李家和武家的很多皇亲都来了。一时间,整个尚阳门前都给各色流苏马车挤的满满当当的。二姐接待完客人便没有她的事了,她跟宫人交代了几句便从后殿退了出来。
外面清空万里,和紫宸殿喧闹的气氛简直南辕北辙。二姐深深吸了口气,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乏。夏日和风阵阵,后花园的荷香借着风势飘满了整个院落。二姐信步走来,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纳凉。
她刚转过回廊便望见前面有角凉亭透了出来,她心头一喜,刚要步上曲桥,就远远望见两个人影从南边迤逦而来。二姐心头一怔,赶紧闪到一棵树后。这时,只听一阵女子的嬉闹声传送过来,间或还夹杂着男子说话的声音。
这时武后正在宴客,所有宫人都在大殿,莫非是那个皇亲吗?二姐细细思索一番,觉得应该避嫌。可她刚要抬脚,便见那两个人踱上了亭子。
“殿下,快来啊!这里有个亭子!”那女子笑着冲后面的男子招手。
“你个小机灵,也不等等我!”男子笑着嗔怪道,说着赶了上来。
二姐猛然间觉得那两个声音甚是熟悉,一瞥眼间不禁吃了一惊:那不是婉儿和英王殿下吗?
只瞧婉儿倚着栏杆各处望了一回,对身后的显道:“天后娘娘还未退席,殿下这样偷跑出来好吗?”
显擦了擦脸上的油喊,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笑道:“这些家宴实在无聊,倒不如我们出来逛逛是正经。”话落溜了婉儿一眼,又道:“再说,美人有约,在下又岂能扫了姑娘的兴?”
婉儿见他油腔滑调的,啐了一口道:“殿下,就会那人寻开心。你再这样,我可要恼了。”
二姐见婉儿虽怒着脸,但语气却并不如何嗔怪,反倒是多了几分柔媚。
显一见婉儿这股子妩媚劲儿,早就筋骨酥了,哪里还能分辨呢?撑着脸问:“你这小丫头,就会撩拨人。你不是说愿意仗着我吗?我明儿就跟母后说去,让她把你上给我,怎么样?”
婉儿眼珠子一转道:“那可多谢殿下抬爱了。就只怕,天后陛下不答应呢。”
显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是爱子,你是爱婢,咱们两个好,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同意?“
婉儿轻叹口气道:”殿下贵为皇族贵胄,岂是我们这等人配得起的?您忘了太子和那个掖庭宫宫人的事儿了?“
二姐听他们谈论大姐,心一沉。
只听显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个小小的宫人,母后又岂能放在眼中。她是早对弘心存芥蒂,故而寻个借口整治弘罢了。“
婉儿笑道:”你胡说,我不信。“
显道:“这有什么不信的。母后以一介女流临朝听政招了多少人的不满?都说,今日之朝堂是阴盛阳衰,长此以往下去,非败了国体不可。再加上,母后重用的人个个刻薄奸诈,多少李姓后人和朝廷重臣糟了殃!那些人心中怎能不恨呢?故而,他们一遇到机会就挑拨太子和母后的关系。太子那个人聪明是聪明,可是太认死理。他不能让天下人看笑话,所以明里暗里已经多次驳了母后的面子了,以母后的性子,又岂能容他?”
婉儿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道:“殿下平日看着呆,想不到对朝堂大事竟这般了如指掌。”
显听了大喜道:“知我者,婉儿是也。”话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这些事你可不能往外说,要是传到母后耳朵里,那可不是耍的。”
婉儿咯咯一笑,转头跑到亭子口道:”你来追我,要是追到了,我就不说。“话落,邆邆跑上了曲桥,显也起身跟了过去。
二姐见他们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转了出来。过去她一直怪弘懦弱,从没想到过这一层。今日显虽是心口胡诌,以博得婉儿的好感,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自古朝堂之争,哪里有父子、亲人之爱?
她抬头见日头偏西,料想家宴该散了,这才转身回紫宸殿侍候。
她到时,武后刚刚起身,二姐快步走到武后身边,侍候娘娘出了宫殿。
天凉如水,轻萤星星点点缀满了合璧宫的白玉阶。已经交三鼓了,武后还在殿中批阅奏折。二姐轻轻将茶盏放到桌上,悄无深吸的立在一边。
武后放下御笔,抬头看了看那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娘娘,已经交三鼓了。您也该早些休息了。”二姐提醒道。
武后瞧了她一眼,起身道:“走,陪孤出去走走。”
二姐不敢怠慢,赶紧叫几个宫人掌灯,在前面照路。武后边走边道:“静玉,你在孤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吧?”
“快三个月了。”二姐答道。
“哦?已经这么久了吗?”武后笑道,“你知道孤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吗?”
二姐听了一怔,赶紧道:“请娘娘示下。”
武后转头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浑身儿透着股倔强劲儿。人虽静了些,但看着沉稳,是个办大事的人。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娘娘抬爱了。奴婢怎能与娘娘相比。“二姐垂下眼睑道,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武后微微一笑,“你不必过谦。孤知你是个有心气儿的人,虽出身不好,但骨子里高贵着呢。你看着同婉儿一样,实则不同。婉儿这丫头机灵聪明,只是太过讨好别人。为人生处世又太会分出远近亲疏,这性子得势一时,但长久以往会招来祸患的。可你就不同了,刻意与所有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近不远,又不想着讨好谁,这样很好。没有把柄捏在人手里,自然不会让人掣肘,审时度势,最后方可全身而退。”
二姐绝想不到,武后竟会将她和婉儿看的这样透彻,看来这个女人着实深不可测,想到此处不禁惊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蕙质兰心,我们这点子小小的心思,又岂能逃过娘娘的凤目。”二姐惴惴道。
武后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孤今日跟你说这些话,希望你牢牢记着。宫中之人都想依靠主子出人头地,可他们都错了。没有永恒的主子,只有永恒的权力。你只要有真本事,就不怕埋没了。万不可学那些朝三暮四,不长眼的家伙。自以为了不起,最后还不是陷在泥潭拔不出来。所以,别自以为是,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武后这几乎话,句句刺进二姐的心头。她抬头疑惑的看了武后一眼,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武后这是对自己的警告吗?
二姐心里一凉,扑通跪下道:“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示下?”
武后看二姐吓得那个样子,缓缓道:“你起来!孤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人。但是人都有糊涂的时候,你觉得弘怎么样?”
二姐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那日罢朝后,自己跟弘在廊子外说话给武后看见了。
“太子殿下英武出众,是大唐未来的楷模,奴婢不敢妄议。”
“英武?”武后冷笑一声,“好了,你起来吧!孤累了,回去吧。”
二姐赶紧起身扶着武后,一行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