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板进了一家酒楼的卫生间，把门反锁了，迅速换上一套“的确蓝”粗布衣衫，长发盘在一个老式的网眼罩子里，一张脸上沾了几颗黑痣，上了黑妆。她将换下的衣服用塑料袋包了，扎紧，放到水箱里。出了卫生间，她走路的姿势，身上流泻的气质，和一个普通的女工差不多。她在前台买了份老母鸡汤，就往城建部而去。
上海城建部分为设计部、土木工程部、施工部等十几个部门，占地面积也是极大。柳老板早已将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绕到左侧的土木工工程部。门口两个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人看到她，立时充满了警觉，向她走过来：“找谁？”
柳老板心知这两人十有八九是行动队的人，当下笑道：“俺找俺男人，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俺娘想他了。让我来看看他。”说着把那罐老母鸡汤扬了杨。
两个便衣打量她一番，问道：“你男人是谁？”
柳老板道：“老周啊，土木工程部的周大福啊！”
两个便衣彼此交换一下眼神，说道：“这里没有这个人！去去去，别妨碍我们工作。”
柳老板眼睛瞪得鸡蛋大，急道：“啊？这里我来过几次了啊，老周就在里面啊！”说着就对着大门喊道：“老周，这几天你总不回家，娘让俺来看看你！俺给你带了老母鸡汤呢——”
她这一叫，两个便衣有些恼火道：“臭娘们，跟你说了没这个人，滚！”上前推一把柳老板。
柳老板就势倒地，那罐老母鸡汤撒了一地，浓浓的香味四散。柳老板楞了一下，应该是没料到对方真的会动手。
“还不快滚开？”一个便衣黑着脸说。
柳老板嘴巴一别，手舞足蹈地在地上撒泼道：“你们是什么人，还有王法没有？俺男人就在里面，你们凭啥不让俺进去！——俺的老母鸡汤啊，可惜了了！你们赔！你们赔俺的老母鸡汤！这老母鸡俺养了好久，自己都舍不得吃呢！俺把它带过来多不容易啊，你们赔俺！”
两个便衣恼羞成怒，上前就要踢她，门口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唉哟，两位爷爷！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翠兰，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来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搀扶起柳老板，“让我看看，哪儿摔疼了没有？”
“老周，俺来看你，他们不让俺进去，还说没你这个人！”柳老板委屈地说，“俺带来的老母鸡汤也被他们泼了。”
两个便衣冷冷道：“周大福，你不知道这里还没解禁吗？！让你的婆娘赶快滚！”
周大福忙走到两个便衣身边，从身上摸出一叠散碎银子，低头哈腰地哀求道：“两位爷，我婆娘来一趟不容易，好几百里的路呢，两位爷通融一下，我带她去换身衣服就打发她走！你看她满身的鸡汤味，走到路上还不被别人笑话死！她这样回去，娘见了，以后还不得怨我。”
两个便衣接了铜子，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快点！”
周大福忙搀扶着柳老板往大门里走，一路叹道：“翠兰啊，你以后就别来这里了！”
柳老板赌气道：“俺以为你在外面养了野狐狸精呢，都不要家了！俺再不来，娘要急疯了。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不要俺了，也不要娘了？嫌弃俺老了？”
“我哪里敢啊，这不是非常时期嘛。唉，跟你说了也不懂……”
周大福把柳老板领到自己的寝室，那是个混合宿舍，里面又脏又臭，床下都塞着臭袜子。几个工友正在吃面，看到周大福领着一个女人进来了，都起哄道：“嫂子吧，来来来，一块儿吃面！”
周大福板起脸来，说道：“你们出去一下，让你们嫂子换下衣服！在外面被两个便衣给打了，****！”那些工人忙端起碗一溜烟儿跑出去，一个工友临出门碰了碰周大福的手，低声笑道：“福哥，慢慢享受！我们不急！”柳老板闻言，脸红了半边。
周大福关了门，上了插销，一脸庄重道：“你就是组织上派来的同志吧？委屈你了！”
柳老板忙道：“应该的。城建图得手了吗？”
周大福点了点头，爬上一个上铺，将挂在洋钉上的安全帽摘下来，又用螺丝刀麻利地拆开里面的海绵保护层，将卷好的手指大小的图纸送到她手里，说道：“这是上海十八项防御工事结构图，以及我估算的相应的炮台数量和兵力配给！你准备怎么带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