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卡处的大哥对于我的去留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说他刚刚并没有留意到我打算在风雨里赶路。在屋檐下等待的除了我,还有一个当地妇女,她要去前面的墨竹工卡办事,所以在这里看看有没有顺路的车。
一辆从拉萨方向驶过来的货车需要登记,不过这种货车登记好像是需要测量货物的高度之类的,其实我并不清楚,只是看到刚刚给我和小吴鸡蛋的那个小伙儿拿着一把尺子跟着司机去测量货物堆积的高度。结果司机货车上的货物超载,堆积的高度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规定的尺寸,所以窗口处登记的大哥一直不同意给他办理手续。
货车司机在关卡处等了很久,过往的车辆越来越多,登记的大哥一直在忙着办理登记身份证、签发限速卡之类的手续。而货车司机要么往回开,要么卸载一些货物达到规定的标准之内才可以通过。奈何货车司机在这里死磨硬泡了半天了,并做了种种保证,答应下不为例,关卡处才勉强允许了这次通行。
其实我个人并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因为这样的货车司机会经常跑货,为了一趟赚取更多的利润,严重超载是常有的事情,如果每次死磨硬泡地求情都能通过的话,那么他们下次依然会这么做。人性如此,贪婪的原罪会不断驱使着他们去做这种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就可以顺利通过的事情,当然一些相关的政策和实际运行情况并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应该去关心的。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且制定政策的实际实施也要比理论上难得多。
在关卡处等了很久,也试图拦截过几辆货车,但是一直都没有人愿意顺搭我一程。我原本已经对今天能赶到拉萨不抱希望了,甚至对搭上一辆顺风车都不抱希望,但是窗口登记处的大哥在进行货车检查的时候,帮我拦下了一趟收割机的运输车。让我想到了刚进入西藏地界抵达盐井的时候,我和向宇也是搭不到车,当时也是关卡处的兵大叔帮了我们。而这次在松多,又受到了兵大哥的帮助,虽然开心能够搭上顺风车,但心里总有一丝歉疚,因为我受到了太多太多的帮助。
坐着副驾驶上,对着兵大哥再三感谢,他只是笑着祝我:一路顺风,然后又继续去检查其他的车辆了。这个时段的车很多,他们忙得有些不可开交,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我没有再回头,既已出发,那就注意好脚下的路。
顺搭我的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大叔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应该是最近收割青稞一直都没能睡好,虽然有些担心司机大叔是不是疲劳驾驶,但这样的问询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司机大叔不爱说话,或者说是累得不想说话,所以一路上都是我在说,他在听,偶尔会回一句“恩”。拿出几块大白兔给大叔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不会要,不过看着他欣然地吃着奶糖,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感,忽然间觉得大叔其实蛮可爱的,如果不去注意他因为忙碌所以有些秀顶的头发。
道路一侧是高原草甸,一侧是蔓延的山脉,雨丝给它们蒙上了一层轻纱,怎么看都看不透彻。路上迎着风雨的骑士很多,他们穿着骑行雨衣奋力在雨中穿行,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会从这条朝圣路上凯旋而归。
再次看到广东小伙的时候,他已经距离松多很远。不过此时我在货车上,而他行走在路边,他看到货车过来的时候竖起了大拇指,但司机大叔没有停留。如果我不是在关卡处受到了帮助,估计也不能搭上这样的货车吧。
这段旅程漫长而乏味,大叔不喜欢说话,所以我只好一直去看车窗外那些飞快倒退的风景,雨水敲打在车顶的铁皮上发出嘭嘭声,好像在炒豆子一样。
驶出云雨区后,雨便渐渐停了,路过一处乡落的时候,大叔遇上了熟识的司机,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上和熟人一起蹲在路边抽烟。因为限速卡的缘故,所以开车快了也没用,到下一处登记点的时候还是会被强制留下休整,大叔一点都不着急。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没有下车,一是因为即使下车了也不知道做些什么,还不如靠在座椅上小眯上一会儿;二是因为不知道大叔什么时候出发,本就是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要期望别人会特意等你,所以我要做的只是不添麻烦。
道路两侧停靠着几辆吉普,自驾的人们在水边拍照,几个穿着洋气的女子在绿水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虽然沿途的景致不错,但我并不觉得有刻意拍照留恋的必要,与其在单反上投入太多的关注,不如把这些关注放在旅途本身,何况沿途的美景太多,如果每到一处都要拍上很久的照片,这样的旅行总让人有些怪异的感觉,看上去像是平面模特们日常的工作一般。
大叔抽完一支烟,我们便又启程上路。从芒康到拉萨,一路上会越过好几座山,不过请原谅我不能如数家珍的把它们一一道来,虽然每座山的山顶都会有着一个巨大的标识牌,写明这座山的名称以及海拔多少米,但我却不喜欢对着这样的牌子拍照。
大多数人到了某处景点都喜欢在景区的大牌子或者标志性宣传物下拍照,表明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我总觉得有种炫耀的感觉,因为回家给别人看手机或相机里照片的时候,亲朋好友都会赞叹一句:“哎呀,你居然去过XXX地方,我一直很想去都没机会,你好厉害哦”,之类的话语。赞美和崇拜的话语能够极大的满足人的虚荣心,人是爱慕虚荣的动物,我也一样。我并不是指责那些喜欢拍照留恋的人做的不对,我只是不喜欢刻意去做一些事情,不喜欢做的事情不去做变好。
经过这些山峰,它们便会留存进我的记忆,我曾在此留下足迹,那些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精神财富,即使拿出来和朋友分享,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有些事情需要亲身经历。
米拉山,抵达拉萨之前翻越的最后一座山峦。
越过米拉山的时候,山顶上驻足了很多旅人,背包、骑士、自驾全部都齐了,他们在山顶上叫闹着,开心的笑着,放眼藏地,拍照留影。米拉山顶很冷,窗外的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抓绒衣和冲锋衣,感受着寒冷的侵袭,我只好紧了紧穿在身上的外套。看着山顶上的欢闹,忽然觉得好像这些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只是一个经过的旅人,甚至没有多做一秒停留。
米拉山上蔓延着大片大片的经幡,比之前在路上翻越的任何一座上都要密集,经幡遮天蔽日,如果此时能有阵阵梵音,会有种恍惚隔世的感觉吧。
越过米拉山,便又称得上是坦途,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雨,周围弥漫着层层雾气,回首便看到米拉山隐藏在浓浓的迷雾里。前方不远处的广告宣传牌上写着“欢迎来到松赞干布的故乡--墨竹工卡”。
知晓松赞干布是在高中的历史课上,但对他的认知也仅限于娶了文成公主为妻,并特意为她修建了布达拉宫,代表着与当时统治者的友好,除此之外便不知道其他信息。此时才知道,原来松赞干布的故乡是在这里。
穿过墨竹工卡,经过有些繁华的达孜,终于进入了拉萨市的范围。
公路上湿哒哒的,拉萨也飘着小雨,司机大叔把我在拉萨大桥放了下来,然后他开车从柳吾大桥进入市内,因为拉萨大桥限高,货车是不能从这座桥上通行的。
告别司机大叔,我便背着包踏上了拉萨大桥,脚下是流淌的拉萨河,眼前是无数次念想着的土地。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一瞬间觉得路上所经历的一切都值得,走了那么远的路,我终于到了这里……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路上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