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缨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快的连赵长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待她再仔细去看,谢红缨神色如常,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赵长依扭过头,再去看沈扶礼,那厮也是神色如常,不过她觉得这马车之内,气氛有些诡异。
马车越行越远,天色渐黑,路上赵长依他们并没有停顿,只是垫了些干粮,毕竟是一路逃亡,行程再快,也不敢大张旗鼓的住店。
直到月亮当空,一行人才行至到一处村子。村子比较偏僻,只有十几户人家,沈扶礼的手下找到了村长,给了足够的银子,把一行人安顿下来过夜。
赵长依和谢红缨被安排在村子里最好的意见茅草房里,说是最好,便是因为这茅草房是村民的新婚房,一切都是新布置的,虽然简陋,倒是干净。
茅草房里搭了一张土炕,上面铺了新褥子,看起来还算不错。因为没有婢女的伺候,赵长依也不讲究那些,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和衣就上了炕,拉过被子就躺下了。
她看了看旁侧的一个小小的、表面坑坑洼洼的破陶碗,里面有一些油亮的液体,放了一跟灯芯,简陋至极,点燃照明,虽然不怎么亮,但聊胜于无。其实,这种安逸平和的生活,虽然赶不上皇宫里舒适,但也不是很难捱的,要是她和谢衡之在这里渡过一生,没有宏图伟业、江山社稷掺杂其中,也是不错的。
谢红缨却是捣鼓了半天自己,才慢悠悠的爬上炕。因为就一床被子,她也掀开赵长依身上盖着的被子,躺了进了。临躺下前,她起身熄灭了那盏破旧的油灯。
油灯熄灭前,昏黄晦暗的灯光,映出谢红缨英姿飒爽的影子,赵长依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总觉得有些违和。灯光熄灭的很快,那影子一闪而过,她说不出来哪里违和。
见赵长依没睡,谢红缨轻声道了句:“睡吧。”
淡淡的一句,赵长依竟然莫名的心安了。她回道:“你们谢家人,都让人觉得这么安心吗?”
黑暗中,谢红缨似乎看了看她,也似乎没看她,随即翻了个身,回答:“我几乎没见过其他谢家人。”
赵长依:“……”好像,是这么回事。
天黑夜景,一夜好眠。
赵长依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何时,谢红缨已经起床出去了。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自己,又穿上原本的那身男装,因为没有铜镜,只能照着发黑的木盆里的水大致了整理了一番。
出门时,矮墙围着的农家院里,沈扶礼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启程收拾东西了。
村长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骨瘦嶙峋的小老头,走路都已经颤颤悠悠的,旁侧的有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两手卖力的扶着他,以防村长摔倒。那半大小子看起来跟赵长依的弟弟沈淘宝和沈天猫的身高差不多,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特别精明的。
因为沈扶礼他们给的银子足够的,村长一直笑眯眯的,还特别大方的给了几只粗粮饼子,口里念叨着:“拿着路上吃,农家的东西,不值钱,不值钱的。”
沈扶礼道谢接了过来,十分感激老伯的热心肠。事后很久,赵长依才知道,沈扶礼根本就没有吃村长老伯送的东西,毕竟他的戒心十分强。
这一次,三个人又挤上了马车,赵长依本来还想如昨日一般坐在中间,却被谢红缨轻轻一扯,把她堆到了马车的里面,她自己反而坐到了中间。沈扶礼是最后上来的,只能委屈自己挤在门口,但神色上并无异常。
这一路,马车摇摇晃晃,因为不像昨天走得官道,颠簸的更加剧烈。赵长依被颠簸的难受,早上匆匆啃的几口饼子都要吐了出来,胃里难受,加上颠簸的,她迷迷糊糊的困了,倚着马车里备着的软枕,竟然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听见了谢红缨和沈扶礼在交谈,声音很小,她又很困,也没有听见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是,醒来的时候,沈扶礼对谢红缨的态度就多了几份礼遇,这让赵长依十分疑惑。
她偷偷的拽过谢红缨逼问:“喂,你之前在马车上跟沈扶礼说了什么?”
谢红缨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越想越诡异,赵长依起了疑心,留了个心眼。
稍作整顿,沈扶礼一行人并未做停留,又让她们上了马车,继续赶路。这一次,赵长依因着不舒服,又躺了下去睡觉,但只是假寐,时刻留意着谢红缨和沈扶礼之间的动作,可惜这一路上,两人却再也没开口。
一路舟车劳顿,又是快速疾行,赵长依浑身疲惫,下马车时,腿都有些发软,一个没站稳,就要从马车脚凳上跌了下去。站的离她最近的沈扶礼急忙伸手去扶,却让谢红缨抢了一步,她被谢红缨稳稳的扶住。
赵长依佩服的看了一眼谢红缨,不愧是谢家后人,练过武的,小小姑娘家竟然有不逊色于男人的力道,一点都不输任何男儿!
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这个道理。
沈扶礼的手尴尬的收了回去,轻咳了一声,道:“妹妹,这周边不太平,为确保安全,我们先在此地整顿一番,再出发。”
赵长依当然是没有疑义,自然是同意的。
他们休整的这个地方,有一个不大的茶水摊,平日里给路过的车马队提供点茶水,生意不大,只有几张座椅,木头钉的,简单粗陋。
因为作了男装打扮,赵长依并不计较这些,撩起衣摆坐下。一个小老儿热情的端了茶水,态度笑眯眯的,活像是见了财神爷。
这年头,战争乱,流民多,小老儿是小本买卖,生意不好做,好不容易遇到几位财大气粗的主儿,自然要好生伺候才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有银子才是实在的。
赵长依见这个倒茶小老儿是个热情的,便跟他谈道了几句,这一说不要紧,她才知道,现在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去莽临原的!
赵长依被这一消息气的有些发抖,见旁侧不远处沈扶礼跟手下说些什么,她也不好贸然过去质问,只得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谢红缨。
谢红缨还是那一副淡定样子,淡定的都有些不像以前在长公主府里那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了。
赵长依凑到她身侧,低声道:“谢红缨,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这条路并不是去莽临原的。”
她说完这话,谢红缨没有什么反应,淡淡的道:“兵荒马乱的,跟着废太子沈扶礼走比较安全。”
“可是,我要去找你哥哥谢衡之啊?”赵长依有些急了,其实她也知道,此刻跟谢红缨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用的,但是竟然忍不住的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谢红缨淡淡一笑,声音有些怪,像是喉咙不舒服:“车到山前必有路,嫂嫂勿用担忧。”
“你不舒服?”赵长依扭头问她,却见她摇摇头,并不再说话。
疑惑和猜疑上了心头,赵长依不敢声张,只能暗中谋算。
她想让沈扶礼借谢衡之的势,其实同时也是想让谢衡之能借到沈扶礼的势,毕竟如果沈扶礼能东山再起,对于谢衡之来讲只能是多了助力。
但是,如果沈扶礼狼子野心,那么此刻下落不明的谢衡之很可能就成了他的盘中餐,沈扶礼不去莽临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她现在要撇开沈扶礼单独去莽临原就有些困难了。
她一不会武,二没有多余的马车,身边只跟了两个伺候的人阿福和阿狸,而瞧那样子,谢红缨似乎并不想跟她走,一件事比一件事棘手。
这时,沈扶礼叮嘱完那一头的事,朝着赵长依这桌走了过来,期间那倒茶的小老儿还特意给他们添了茶水。
见赵长依脸色不佳,他关切的询问:“妹妹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赵长依热气腾腾的茶杯,摇了摇头。她抬手指了个方向,道:“太子哥哥,我刚刚听闻那边的方向才是莽临原,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莽临原现今形势太乱,我们绕路而行。”沈扶礼笑答,笑容如沐春风,让人生不出半点怀疑。片刻之后,他觉察出赵长依的心思,又道:“走这条路是谢姑娘指点的,妹妹大可放心。”
“谢姑娘?谢红缨?”赵长依看向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看着什么的谢红缨,疑惑不解:“她怎么会知道这条路?”
谢红缨虽然熟读兵法,行兵布阵样样精通,但也是养在深闺之中,这实际的地形地貌她并不了解,怎么会忽然给出指示呢?
其实,这一路行来,见过形形色色的风光,赵长依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浅薄,以前所见所闻不过是冰山一角,浅陋的可怜。她自诩聪明,却只有一些小聪明,这些大好河山的智慧,她竟然不能勘透一分,这是深宫内宅的女子的悲哀。
此时此刻的谢红缨,竟然有些不像是深宫内宅的女子,难道是她离开长公主府的这两个多月里,经历的事情给予了她智慧?
赵长依想不明白,但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之后,她便不敢再随意耍小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