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5001200000077

第77章 明白二大妈

一向认为,童年之于一个人的心灵感受,是一辈子的。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童年这梦,便做得愈绵长,愈深沉……也是一种对人最本真的纯粹生命姿态的欣赏,和怀念罢。这梦,亦有一种力量呢。

与奶奶家只一堵石墙相隔的,便是二大妈家。我和妹妹都管她叫“明白二大妈”,我只知道她嫁的男人排行老二,前面的“明白”两个字,也只记得奶奶的话“就数她明白!”“去问问你明白二大妈!”,语气是亲切而信任的,即便略微玩笑的嘲讽中,也有些些怜爱呢。据说,明白二大妈对祖上传下来的风俗习惯,包括红白喜事,大凡节日,她都能明白地实施各种礼数。乡亲们谁有不明白的事就来问她,她是个热心肠,又爱管些闲事。

印象中,那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女人,走起路来是生了风的,张嘴说话也像炒豆子似的。随意剪短的头发,不多,多数时候,都紧紧贴在那个不算大的脑袋上,如若这般,多半是不曾洗过的。下面的脸周正,秀丽,只是,略显黑黄和皱纹被她一直忽略着。那件只要穿在身上就会挽起袖子、蓝红相间、褪了色的对襟衣衫,倒也爽落,和她的人一样。和她的家便不尽相似了。

差不多,每天她都要飕飕飕地来回奶奶家几趟,也不坐,只站在院子里,或堂屋门口,或房间门口,间或倚在门框上,就着奶奶家眼前的状况,或从外面听来的什么事,咸咸淡淡地说上点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她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像一阵风。奶奶正低头摆弄着手中的活计呢,也不知道,还在顺着二大妈的话继续说着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半天不见应答,才抬头到处去找,末了,奶奶无奈地笑了,嘴里嘟哝着:这个东西!

站在两家院落的平房上,或趴在那堵不高的石头墙上,对院就在眼下,尤其是二大妈家的地势略高一些。奶奶家来了亲戚,二大妈在自家光听声音就能知道的。然后,没多大功夫,她就出现在了奶奶家。奶奶和爷爷的亲戚,她大都认得的,也不认生,和人家说些常话,打听些外面的消息。奶奶忙不过来时,她就帮奶奶做做客饭,或其他的活计。偶尔,也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奶奶常说,远亲不如近邻。

多数时候,赶上吃饭时间,二大妈便将灶上做好的饭放在锅里,或干脆就不做,夏天常吃凉的,她家的饭菜又简单,她干活儿又麻利。做饭前、吃饭前跑来奶奶家聊上两句是常事儿,何况奶奶家来了她熟络的人呢。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人家客人吃饭,说些和饭有关,或无关的话,问她已熟络的爷爷奶奶的亲戚,为什么不肯吃白面馒头,难道没吃过地瓜不成?人家还是显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伸手去拿白面馒头吃。毕竟,那个年代,白面馒头还不是乡下人的家常饭。这样的时候,都是主人硬塞到手里的。请二大妈坐下来一起吃,她又不肯,嘴里说着,俺家里的饭都做好了,俺回家吃。话音还没着地,人已到了院子里。

奶奶和明白二大妈嫁的男人都是一个姓氏,稍微追根溯源,也还是同一个祖宗呢。我爷爷排行老三,明白二大妈就管我爷爷叫三爹,管我奶奶叫三娘。爷爷的大哥和大嫂膝下无子,父亲年幼时便被过继给了大爷爷和大奶奶,大爷爷在城市里做过工,大奶奶在我母亲还没嫁过来之前就去世了。我也很亲大爷爷的。而我从爷爷奶奶那儿体会到的却是那种奇妙的血缘。

奶奶和明白二大妈的婆婆,以及玲儿奶奶要好。二大妈的婆婆,个子不高,白净,富态,脚是缠着的,走起路来很可爱。缠足,是她们那代人美丽的标志,她们也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奶奶的脚缠了一半就赶上新社会,脚也便被解放了。二大妈常同这些老太太玩笑着,包括她的婆婆,有时便不分老少,拣些占老太太们便宜的话来说,老太太们也不和她计较,只用对小孩子的口气数落她两句,算是表示了不满。从长辈的宽容和小辈的俏皮来看,她们是和谐的。我对二大妈的公公没有印象,他好像是病死的。

二大妈还常把我奶奶当婆婆看待,奶奶也很亲她呢。平日里,自家的东西,两家都不计较的。婆婆媳妇都不是古板的人,彼此开开玩笑,大伙儿开心就好。

爷爷本分、善良,不善言辞,好像,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干活儿。偶尔,明白二大妈也会和爷爷开玩笑的,那样的时候,爷爷总是眯缝起眼睛,笑笑,实在地答两句。有时,二大妈会说一句:这个老头儿!话音是爱戴的。

明白二大妈给三叔的保媒绝不是为了一双布鞋,一个猪头。虽说,这些东西在那时的乡下人看来,诱惑不小。布鞋和猪头是对媒人跑腿、费心思的报答。最终成为三叔妻子的姑娘是个小学老师,和明白二大妈的娘家同在一个村子,且两家住在同一条胡同里面。这是多年以后,三叔和我说的。那么,您给明白二大妈买鞋和猪头了么?当过兵、现已是公司部门领导的三叔憨笑着,说,我也不知道,那是家长的事情。是否只顾抱得美人归了?我这个做侄女的就这么问道。三叔依然只是笑。我对三叔的钦佩是在心里面的,我们更像是朋友。而三叔提起他这位邻家的二嫂——我的明白二大妈时,也有不低的评价呢。

许是见我和妹妹不在父母身边,二大妈挺疼我们俩的,去她家,我和妹妹吃她家的东西,竟像在奶奶家一般自在呢。我的二叔却从不肯吃她家的东西,说脏。这样的话说出来,二大妈也不恼,还说,俺家就是脏嘛。话里有的是老实的承认,和无奈。其实,所谓的脏,也只是相对而言的。让我备感奇怪的是,二大妈把用她的那条青色棉布围裙擦过的黄瓜,拿给我吃,我竟一点也不嫌,反倒在心里把她阳光下的这个举动,比如,她以为的讲究,视为一种踏实。但如若是其他人这样,我绝不肯就受了的。要知道,洁净早已溶入到了我的血液里呢。而时至今日,我对二大妈的感觉依旧。终究明了,这其实是一种维护,和对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童年的怀恋罢。

印象里,二大妈家除了年节,好像永远吃玉米面贴饼子和地瓜,还有地瓜干,就是将生地瓜用擦板擦成几毫米厚的片,晒干了好储存起来,冬天吃的,吃时上锅蒸熟就行了。干干地瓜呢,则是将地瓜煮熟后切成片,或者长条,晒干,收起,也预备冬天吃的,可直接吃,也可蒸一下再吃,很甜的。尤其上面附了一层白色淀粉的,那样的更甜呢。

每家的炕下面都有一个大地窖,冬天用来储存白菜、地瓜、地瓜干、干干地瓜什么的。里面的二氧化碳有时会把蜡烛弄灭的。二大妈家的地窖也一样。我和妹妹常趴在地窖口,伸着脖子朝里张望。然后,等着明白二大爷下到地窖里,给我们往外拿干干地瓜吃。这样的称呼是随了明白二大妈的。二大爷喜欢逗我们玩,尤其是妹妹,他们都认为妹妹淘气得像个假小子,直说她托生错了,投错了胎。

二大妈有三个儿女。大儿子大我两岁,不知为什么,小孩子大都挺怕他的。他常和父母犟嘴,为此没少挨为生产队赶马车的父亲的鞭子,只是好像愈抽愈犟。得知是弟弟妹妹告的状时,眼珠子瞪得溜圆,听说背后还少不了找来弟弟妹妹算账。老二是女孩,和我同岁,叫英,圆脸,随她父亲。我没和她谈过什么理想之类的话,怕她会不屑的。她的生活是受着她的父母影响的,但会比她的父辈们更好些,感觉她好像只把学习当成一件必须得做的事,而她只是去做了,就是这样的。但我们却是最要好的朋友。她的弟弟呢,我印象不太深。三个孩子都怕父亲。梗着脖子和他们的母亲犟嘴时,母女母子直着言来言去,气急了的二大妈抬手就打过去,或者,将手里正拿着的东西甩过去,再或者,到处去找来一件什么东西扬过去。儿女们再不服,二大妈也没办法,只在嘴里不停地骂着她生下的这些小东西。

平日里,我和英还有另一个女孩萍要好,萍的母亲有一只眼是瞎的,我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那个一只眼瞎的女人和明白二大妈不是一路人,但看得出,她也喜欢和二大妈来往。不知为什么,她总给我一种神秘的感觉,说不清楚,反正不明朗。我极少和她说话,只不得不说时才会说,比如,去找萍玩耍时。而她总会拿着萍说事,或萍的两个哥哥,被她借着来数落别的人。即便不是我,我也感觉和她极生分的,像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我常看见,她用那只好眼瞪着她的儿女和丈夫,包括爱的习惯,便越发让人觉得神秘。其实,据说她是个极护犊子和丈夫的女人,我已从她对萍的那种阴沉的爱里体会到了。她婆婆缠着的足也算是三寸金莲了。婆媳不和是出了名的。萍的奶奶住在我奶奶家的下面,奶奶家的地势高出萍的奶奶家许多。萍的奶奶尖嘴,高颧,小脸,缠足。她给我的就是这样的印象。

多年以后,已经工作的我回奶奶家时,自然要和童年的玩伴儿英及萍相聚的。我用自己新买的化妆品给早已辍学在家织地毯的萍和英化妆,把她们打扮得全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萍的母亲来奶奶家找她时,见到女儿变化了的模样,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说萍像个妖精。其实,人们都说萍的长相主着命苦。送走她们,我和奶奶嘟哝:她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呢?奶奶说,这人就这么个活法儿,不和人亲的。

二大妈见着英化了妆的模样时,则用欣赏的口气,夸上英两句,还让英跟着我学学,末了,也会说一句:臭美!言语里却没有嘲弄。

萍的母亲也喜欢明白二大妈的。

我对萍的感情和她母亲没有一点关系。我把没开封的口红送给萍,还给她和英每人买了一条好看的大方丝巾,她感动得什么似的,起初执意不肯要,我硬塞给她的,她这才怯怯地收了。我临走的前一天,萍悄悄跑到奶奶家,腼腆地塞到我手里20元钱,说是她织地毯攒下的,让我回去的路上买瓶水喝。我哪里肯要她的,她急得竟快要掉下泪来了呢。奶奶在一旁,也说,萍,你也不易,收起来吧。她依然不肯。奶奶看不过去,就示意我收下她的这份心意。她笑了,这才满意地离去。奶奶告诉我,萍是个好孩子,萍的妈管她很严的,她织地毯挣的钱都要上缴给她的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妈呢。

前些年,母亲回乡时听人说,萍在家乡无法过活,到新疆找她的两个哥哥去了,更要命的是,她的两个哥哥也都很穷。她缠足的奶奶和瞎了一只眼的母亲早年间就去世了,她父亲年岁不算太大,头发却已全白了。他整天什么也不干,只把一个天井和三间瓦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人也一样。萍住在她婆婆住的村子时,每个星期都要回来给她父亲蒸一锅馒头。人们见他吃完饭就蹲在大街上晒太阳,嘻嘻哈哈的,好像生就不知道什么是愁似的。他是个正常的人。听人说,他到闺女家也只管吃喝,全然不顾闺女家的难处,好像也想不起来帮帮自己的女儿,哪怕帮她带一下她的儿子呢。最终,三个儿女都卷起铺盖,到新疆找活路去了。外人只觉剩下他一个老头子孤孤单单的,但好像并没有多少人怜他呢。

母亲和我说起这些时,直说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母,萍是个好孩子,真可怜!这样的话,被母亲念叨了几遍。

我很难受。

几乎一年四季,明白二大妈家里都聚集着一些女人。她的家,倒不是多干净的,三间砖瓦房,被高高的石头墙围住,便有了个院子,院子里的仓房旁边拴着马,堆放着草料。猪,圈在猪圈里。鸡在地上乱跑。屋子里光线不太好,东屋是主要的活动区。走进东屋,对着房间的门,挨着炕边的墙上,有一方大镜子和两个上下排挂着的相框,相框里面镶着大大小小的黑白相片,也有用颜料后期着上色的相片。它们的前下方安放着一张掉了漆的桌子,是那种只在桌面下排放着三个抽屉,再下面用布帘挡住的桌子,上面摆放着雪花膏、木梳、糖盒之类的物件,也不见得多整齐。炕对面的墙边,摆放着一个刷了紫红漆的木箱子,箱子上的挂锁处,是镂空的铜片,这个箱子好像是二大妈的陪嫁,或是结婚时婆家给置办的。炕前除了地窖入口处盖着的木板,窄小的土地面已被扫得有些凹凸不平了。这样的房子,在那时算是时新的呢。炕上的玻璃窗倒使东屋显得很亮堂。从大门进来的人,透过玻璃窗,屋子里的人多半会看见的。平日里,家里有人,或者暂时没人,比如,出去从自家的草垛抽些麦秸类的干草,用柳条编的筐盛了,回来烧火做饭时,乡下人家的大门多数时候是不上锁的。

人们大都是冲着明白二大妈这个人去的。冬天,女人们在炕上做花边,做之前,先要将手用肥皂洗干净。做的花,是一种用雪白,或乳白色的针线,在一张画着各种花的图案的图纸上,图纸被订在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一小块凉席上,针在图案上面穿来穿去,用线和线的纠缠,集结成枝枝蔓蔓的花样,据说,花边是出口的。问出口派些什么用场,她们也大都不知道的。

冬天,暖暖的炕上,坐满了女人。她们倚着墙壁,或倚靠着叠好摞起在墙角的被子、褥子,把脚伸向炕中间,在各种花色的袜子上面盖个小棉被,防着空间的凉。她们各自做着自己手中的花边,按品相挣钱,几块钱也是好的呢。女人们在一起,全村的大事小事,便是她们的谈资,尤其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更是被津津乐道着。

老悠大妈就常被众人拿来做话题的。我至今也不知她的姓氏,人们都叫她“老悠”,我们小孩子也有直呼她这个外号的,我和妹妹不,我们从来都在“老悠”后面加上“大妈”两个字的。老悠大妈皮肤白皙,腰板丰腴,黑色的齐耳短发,被油性很大的头油调理得服帖在耳际,脸皮被雪花膏滋润着,大脸盘,大眼睛,双眼皮,人透着喜兴劲儿。只是,她的话是不可全信的。人们都说,她有本事把没影儿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可她不坏人的。我理解的她的外号,是同她的嘴,和语言有关的。

老悠大妈是不用做花边的,她丈夫就知道一天到晚干活儿,却从无怨言。任由他的媳妇平日里只知串门,张家长李家短的。包括,她和别的男人开开玩笑什么的。其实,老悠大妈的玩笑,听来,也大都是敞亮的。对于别人话里话外,或就直言他管不了自己的媳妇,没本事。这样的话,他听了,也不恼,只依旧憨笑着。老悠大妈的婆婆也是个极善良的老太太,缠足,瘦小。印象中,她见人总是一双笑眼,裹着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一颤儿一颤儿的,她只在自家门口进进出出,极少串门,从不多言。母子俩对这个媳妇都很好,因了性情,亦或者,心里念着:娶到媳妇都是烧了高香了。

老悠大妈并不在意人们对她的闲言,笑着骂过去,即便狠狠地骂也是极少能让人生气的那种。去到谁家,见了好吃的东西,有时,她会只管自己动手拿,拿到手里,就往嘴里送,或者顺手就揣进了衣兜里。有时竟是动手“抢”来的,人家也会象征性地做出要抢回的样子,被她嬉笑着跑掉了,也就作罢了。顶多只冲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数落两句。

而有时候,她竟是背着人家悄悄拿走的,往往是,她走之后,人家四下里找那样东西时,寻不见,便会断言:刚才老悠来过,肯定是她拿走了。前些年,做生意的妹妹将一些皮鞋、布鞋让母亲拿到乡下去便宜处理了,也权且送个人情。老悠大妈便趁母亲没留意,挑了一双合她脚的,拿了去。待母亲发现少了一双时,就明白了。知道问她也不会就承认的,母亲也就作罢了。老悠大妈拿着东西从人家里出来时,若遇着人问,便说手里的东西是那家人送给她的,兴许还能博得一个好人缘的誉呢。不过,时间久了,人们都明白她的话不可全信的,便直着问了出来,该不是你偷人家的吧?胡说,俺能干那种事?老悠大妈真诚地笑着。那个“偷”字,听起来依然不是有多严重呢。乡下人念着“乡里乡亲”的。而但凡被她这样不管不顾的,极有可能是个稀罕物,或不常见的,尤其,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即使是普通的物件,或食物。而老悠大妈更多是率性而为,本来她也没什么事的。

有时,老悠大妈也会和小孩子争吃的。她到人家串门,看见人家媳妇正用饼干,或用面粉和着糖精、鸡蛋做的面食,喂给刚断奶或还没断奶的孩子吃。老悠大妈见了,有时也会伸手去拿两块,放进嘴里,和人家孩子一起吃。人家这些细粮只留给孩子吃的。她不管这些。吃饼干的小孩子尚不会和她理论,大人也只说上她两句,觉着犯不上为了两块饼干伤了乡里乡亲的情面,再说,也不至于就被她吃穷了。所以,也不会去和她多计较的,多半也是不好意思,虽也心疼孩子的营养。明白二大妈却不会由着老悠大妈的,可能就会试着伸手把饼干从她手里夺回来,当然那也是玩笑着的,太认真了,犯不上,都是直率的性子。但若真没有什么喂孩子了,会这么做的呢。不过,这样的话,老悠大妈也不至于那么没出息,不讲道理的。她们都有私心,也都是爽快之人,并且,也都明白事理的。

老悠大妈热衷于给人说媒,倒也促成了不少姻缘呢。她曾给我父亲最小的弟弟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她丈夫家的亲戚。小叔叔嫌那姑娘个子矮小,不太愿意。但奶奶家已过了彩礼——100多元钱。如果男方提出退婚,这100多元钱就不能退回了。老悠大妈便跑到女方家里,竟是极显内疚地对人家姑娘说:“这事儿都怪我,我起先不知道的,那小子有痨气,我这不是害了你嘛!”姑娘一听,吓得忙把婚退了,把彩礼退还给男方,还一再感谢老悠大妈呢。

老悠大妈曾带着妹妹去田地里捉青蛙,回来后,把青蛙扒了皮,烧着吃,说很香的。妹妹也乐得跟着她去做这样的事,包括做她的小帮手,钻到生产大队地里偷摘尚青的豌豆荚,装在衣兜和布袋里,运回她家,她用来煮粥吃,而只分给妹妹一点儿。

其实,老悠大妈挺大方的。她常把“抢”“偷”来的东西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吃,或者玩。而她的“抢”“偷”并不只为占便宜的。也许,她只喜欢这样找乐而已。多数时候,她并不和人们计较什么。而那样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多么亲切,像是自家人。明白二大妈也说她不坏的。老悠大妈便常去明白二大妈家,包括夏天时,做花边的女人们待着的阴凉处,家门口,或大树底下。

后来,即便听到人们说些老悠大妈所谓的风流韵事时,我还依旧只把她在我儿时的印象装着,念着那份单纯。最终明白,我呵护着的,其实是自己童年的记忆,我朴素而美丽的乡愁。这已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两个姑姑和明白二大妈及奶奶一样,人缘好。那时,大姑、二姑尚未出嫁,自然要做花边挣嫁妆的。只是,她们几乎不到明白二大妈家里做花边,嫌她家不干净。还有,怕躲不开一些玩笑话。毕竟是未出阁的,听到一些结了婚的女人的话,脸自然会红呢。我没注意过大姑、二姑的表情,那时的我还是小孩子,也不懂,只觉大姑让人踏实,她勤快,能说也能干;二姑善良、腼腆、个性强一些。她们都极亲我和妹妹的。做好花边去镇上送货的时候,总不忘给我和妹妹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她们是想让我们有和在父母身边一样的感觉呢。大姑手巧,给我和妹妹做的衣服都很合体。花样翻新的式样,常被英和萍,及别家的大人模仿,往往,我和妹妹穿了10天半月后,她们才能穿上。而那时,大姑又该为我们比量新的样式了。加上母亲从城市里给我们寄回的衣服和鞋,连母亲在新疆的四姨——我们的四姨姥也给我们姐妹寄来好看的衣服和小皮鞋呢。我和妹妹倒无意中成了一个小小的风向标呢。

我对大姑二姑更多的是一份依赖,我会安静地坐在她们身边,听她们和她们要好的姊妹们说话,也不闹人,只用手扯着大姑,或二姑的衣角。奶奶坐在旁边时,我就用手捏弄奶奶有些粗糙的厚实手掌,这样的习惯,延至我成人呢。奶奶和姑姑的脾气极好,一任由我。人们都说我乖巧,像个小大人。姑姑们给我也做了一块小花垫子,给我些针头线脑儿,将我安顿在一个角落里,我真的就会像个大人一般,像模像样地穿针引线起来,做的花边自是别别扭扭,一塌糊涂。而她们让我有事情做,目的是不干扰她们。因为,我很在意大姑二姑的用线量,谁用的线越多,就说明谁的速度快,做的活儿也多。在我眼里,姑姑是最好的姑姑,她们也都很要强。而一旦别人用的线比姑姑多了一些,我就会紧张起来。然后,便把姑姑使的小剪子好生看管着,护着它在最适宜的位置,好让姑姑用起来顺手,不耽误速度。为此,明白二大妈总说我是姑姑的跟屁虫。不过,她也有本事让我看护着她的小剪子呢。

其实,她们更加提防着的是妹妹。妹妹在外面疯玩得累了时,就爬上炕来,非要挤在她们中间,嚷着也要做花边。这时,明白二大妈就会打岔儿,以转移妹妹的注意力,只一会儿工夫,妹妹就又回过神来,继续缠着大人给她花边做。大人们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忍住要笑的嘴只管呵斥,终是忍不住的,妹妹早看出来了,也不怯,倒越发得来了精神。二大妈抬起她那沉沉的屁股,让妹妹把手放到下面,说,你来摸摸这里有个什么东西。妹妹信了,刚把手放到那里,一声响屁,吓得她赶紧将手缩了回来,稍一愣神,既而大笑。

夏天。白天时,女人们又会聚集到大树底下,或大门口的走廊里,嬉笑声依然。春秋两季,二大妈要播种,收麦,拉车……她顶得上个男劳力呢。每天,除了干地里和家里的活儿,还是只一个劲儿埋头做她的花边,速度快、质量好是出了名的。曾听大人们说她做花边时只说话,不肯抬头的,抬头了就耽误了做花边,而耽误了做花边,就耽误了挣钱。晚上为了省灯油,省电,她便早早睡下,第二天,再早早起来做花边。二大妈的睡意极浓,通常,只要头一碰上枕头,便呼噜声遂起。

夏天的晚上,屋里闷热,人们吃过晚饭后,都纷纷拿着小板凳,或凉席之类的家什,到外面纳凉。我最喜欢这样的时候了,兴致勃勃地和小伙伴们玩耍。累了时,我就会乖乖地坐在奶奶身边,缠着奶奶讲故事。写到这儿,我突然开释了一般,想必,今生,我对文字的痴迷,除了与生俱来的,也多少源于奶奶的故事罢。若果真如此,我该感谢奶奶才好。奶奶的故事除了历史人物,还有神仙妖怪什么的,许多时候,我正听得入迷,被二大妈的呼噜声打断,好不烦她。有人说她挣钱挣得累了,有人说她就是心里放得下事儿,是那种会享受的人,没心没肺的。我不认为二大妈挣了多少钱,她太节省了,印象里,衣服,总是那么两件,青色的,穿在身上像个男的。小细灰格子的,也很沉闷。即便,过年时换上的那件略微带些红,还是暗红色的盘扣儿衣裳,也喜兴不到哪儿去。当然,那个年月的女人们,大都没什么条件打扮自己的,也不敢。即使刚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是极朴素甚至是显得老龄化的装扮呢。何况在乡下呢。可是,人们依旧在传,她挣了多少多少钱。嫉妒的,羡慕的。

街坊邻居家的大人若要出去办什么事,也会将年幼的孩子放在明白二大妈家,只要小孩子离得开大人,二大妈都会爽口应允。孩子淘气,她照例会骂着,照应着。对于她的这张嘴,人们早就习惯了。其实,二大妈的骂也都是善意的,她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她的情分。和生疏的人,她不这样。她将她家的东西送人,手不紧。和她熟络的人要什么东西时,她也不脸红。当然,她送人家的,和她向人家索要的东西,也大都是自家田地里栽种的,不是什么稀罕物。

在奶奶家,老太太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她们常会爱抚地发出一声声感叹,关于孙子孙女们,以及她们的媳妇们。自古,婆媳关系都是个绵绵无绝期的话题。而在我眼里,奶奶们都是极和蔼可亲的,脾气都特别好。反正,我奶奶就总是“好、好、好”地应着我和妹妹提出的要求。她们的媳妇们则或爽朗,或安静。至于锅碗瓢盆的交响曲,我不知那是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我知道,我是被大人们喜欢的。

后来,大姑出嫁了,嫁到一个对我来说遥远而陌生的村子里去了。大姑夫长得高大帅气,人也极幽默的,他用崭新的自行车,后来换了气派的大摩托车,载着大姑回娘家时,奶奶家立时便热闹了起来,倒是补回了因大姑外嫁而显得有点冷清的感觉。

听见奶奶家院子里的说话声,明白二大妈便会放下手中的活计,甩开两条健壮的腿,三步并作两步,只一会儿工夫,她就站在了奶奶家的院子里,扯着一副洪亮的嗓门,对着大姑父,说,我说新女婿,到丈母娘家来带什么好吃的了?不带好东西不让进门的,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你可要好好看着办哪!好像,幽默的大姑父回敬二大妈的话自来也不是腼腆的。我喜欢他的风趣。他也很喜欢我和妹妹,常逗得我们俩直笑。

大姑夫由新女婿变成老女婿,二大妈更不把他当客人待了,出口的话也不避讳什么了。她倚仗着自己的身份——叔伯大哥家的嫂子,可以降着他的。大姑夫也不怵,照例风趣地回敬着她。

大姑比大姑夫大几岁,印象中,她总是让着他的。前些年,大姑夫去世了,大姑又患了病,手术后,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活。好在二姑嫁了个优秀的男人,也好在大姑有兄弟姊妹们相互照应着,更好在大姑是个坚强的女人。只是,大姑终究没能逃脱这一劫,前年,她也去往天堂,陪伴大姑父去了。他们的儿子,如今也已有了自己的女儿。生命,在延续着……

我对两个姑姑的感情一直很深。只是,一个人,一条路。

我所看到的明白二大妈和明白二大爷的过活,他们骂着出口的话,也不全是惹耳的,那骂有正的,也有反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在一个炕上,在一个锅里吃饭,一起操持家,一起生养孩子,一起为孩子成家,一起带大孩子的孩子,一起吵架,一起悲喜,并且,一起老去——他们,从不用嘴讲出情爱的。又或许,他们需要和拥有的,也只是个过日子的伴而已。

明白二大妈的全部生活,不是她自己。

乡下的男人女人过日子,计较的只是田地里的收成,和老婆丈夫孩子自自然然地长成、老去——

他们,除了地里的庄稼,也有着自己的喜好呢。这样的话题,我问到明白二大妈时,她笑了,说,俺只知道干活儿,挣钱,过日子。再问她自己喜欢什么,回答:睡觉。明白二大爷却不,他喜好文艺。我父亲母亲回家乡时,总要去二大妈家坐坐的,和二大妈说说话儿,二大爷在一旁,也说起他们当年同在镇上文艺宣传队时的光景,说时,那份豪情不减当年呢。在京剧《沙家浜》里,母亲饰演阿庆嫂,明白二大爷饰演胡传魁。那样的年月,自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明白二大妈和二大爷都直说,在这个镇子上,以及方圆几个村庄里,母亲的长相和扮相,都是出了名的。父亲母亲也夸赞明白二大爷扮演的胡传魁,形神兼备呢。

在心里,我一直把明白二大妈和明白二大爷当长辈的。而我的明白二大妈——这个识不了多少字的乡下女人竟能理解我。有一年春节,我们一家在奶奶家过的。除夕夜,我和母亲及明白二大妈一起睡的。在她家的炕上,她和母亲都想和我一个被窝儿睡呢,两个母亲争了半天,到底,好像是我母亲让了步的。虽说,独自在外的我,许多时候,也只过年时才回家的。于是,一铺炕上,三个二十多、四十多、五十多岁的女子,说着,笑着……她们的年轻岁月,我的儿时趣事,都是那时的回味呢。现如今,一切,已此去经年。

第二天早上,我刚回到奶奶家,又急急忙忙跑回到二大妈家,见炕上的被子已经收了起来。看到我的表情,二大妈笑了,你在找什么,是块糖吗?我急问,在哪里?让你大妈吃了。听上去,她的话很随意。大妈是她的妯娌。站在旁边的大妈只一直抿着嘴笑。我急得竟快要哭了,二大妈见状,便拿出了那块薄荷糖。是除夕夜时,我给家里的每人剥了一块自己买的薄荷糖,自然,也给远方的男朋友,后来成了我丈夫的那个男子留了一块,纯粹是少女的心思。而我这举动,明白二大妈竟一点也不觉得莫名其妙。我知道,她藏了我的糖,也只是喜欢逗我。

正月里的一天,我一个人去山上玩,其实,那座村边的小山上树木不多,大都是梯田,不远处便是大海。回来时,二大妈正在和母亲说话,见我把手里枯了的棘枝,放进一轴纸筒中的造型,让她惊讶,道原来平日里见惯了的东西,竟能被摆弄得这么好看。而更让她惊讶的是,也许她的惊讶是故意的。她郑重问我:你一个人上山了?还在山头上跳舞来着?人家远远看着,肯定以为那是谁家的疯姑娘,一个人在山顶上,正疯着呢。的确,我曾看见,不远处,有人在梯田上扶犁劳作呢。话虽如此,明白二大妈却始终认为,只有我可以这样。如若别人这样,才能算不正常呢。

多数时候,只要我回家,大都会和母亲一起去乡下一趟。而每次,必定要带上礼物去看望二大妈和二大爷的。前年,我曾和母亲及妹妹,去看望我的明白二大爷和明白二大妈,他们那越发粗糙的面容,和鬓角的缕缕白发,在瞬间刺痛了我。二大妈依旧坐在炕上,和几个女人为镇上一家公司串项链,串一条项链挣的还不到一分钱,据说,下力的,一个人一天能挣20多块呢。那得串几百条项链啊。而在乡下,这样的收入已很可观了。二大爷照例忙着田里的活儿。只是,他已明显力不从心了。几个儿女也都早已成家,各自守着妻子、丈夫,和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儿女们也都会对他们尽份孝心的。按理,老两口儿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可劳作了一辈子的大爷大妈,始终闲不住的。我们临走时,大爷拖着他那条患有严重关节炎的腿,坐在地上,一个劲儿把地瓜往尼龙丝袋子里装,母亲和我在一旁拦阻着,说,够了,别装了,再装你们就没有了。大爷只憨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知道,他们还记得,我喜欢吃地瓜。而他们,也欢喜着这份情谊呢。

爷爷奶奶生前住过的老屋,原本要被继承它的二叔卖掉的,最终,由我父母从二叔手中买了下来,只因了一个念想。父亲母亲依然深念着这方水土。这里的人和物,则是乡愁的载体,是一辈子的。并且,愈久远,思念便愈浓烈呢。在我,也一样。尽管,这里,只伴我走过一段童年的岁月。

自爷爷奶奶过世后,我便很少回到乡下去了,得以时常念着的,只在梦里。那个快人快语的明白二大妈和同样善良的二大爷,和那个乡村的人们,包括爷爷奶奶住了一辈子,历经一个多世纪风雨的老屋。想必,都早已变换了模样罢。流年。只是,在我,有些人和事,早已属于生命里的了。今生。

2002年初稿

2008年3月13日(二月初六)周四略改

同类推荐
  • 人脉圈大全集

    人脉圈大全集

    本书是迄今为止故事最精彩、文字最优美、内容最全面、道理最实用、分类最系统的关于人脉圈的经典之作,详细介绍了人脉就是命脉、人脉就是财脉、人脉圈的组成、人脉圈的维护与潜规则、如何警惕人脉圈中的陷阱、如何向大师学习搭建人脉圈等内容,生动讲述和展示了发觉人脉、盘活人脉、利用人脉铺就成功之路的方法和技巧,堪称最全面、最丰富、最经典的版本。通过本书,你可以了解人脉圈的经营策略以及操作细节,让你在瞬间打通人脉经络,快速拓展人脉圈,从而在人生舞台上游刃有余、坐拥成功!
  • 最“笨”的说话方法

    最“笨”的说话方法

    中国人最优秀的品质有两个,那就是善良与智慧,智慧若与善良同行,至诚至善,便可成就大智慧,让人的一生沐浴在阳光中;智慧若与世俗结合。唯利是图,最多算作小聪明,只能用凄凉不断折磨自己事实上,有多少人在做事上以至诚至善为准则呢?至诚至善的行为在世人眼中是不是被定性为愚笨呢,永远谨记:菩提深悟需有时,善待人生是永远宁为愚笨之举,不为无德之行将愚笨之举运用到高深处,才是真正的智慧。
  • 像比尔盖茨那样思考

    像比尔盖茨那样思考

    遇到问题,不妨换一个方式去思考,这句话在生活中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其中充满着智慧的光芒。以榜样为榜样,激励人们开拓进取,迈向成功。
  • 给加西亚的信(精)

    给加西亚的信(精)

    898年4月至12月,美国与西班牙之间爆发战争。美国第二十五任总统麦金莱急需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一封绝密信件以最安全的方式送到加西亚将军手上。经过推荐,一名叫安德鲁·罗文的年轻中尉担当这一项关系国事的重任。他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徒步走过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家,把信交给加西亚。这个故事在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传,它几乎已被翻译成所有语言,成为有史以来全球最畅销图书第六名,全球累计销售达八亿册。它代表着敬业、忠诚、勤奋、主动、自信,成为一种承诺,一种敬业精神的荣誉象征。有许多军队和企业将这本书发士兵和职员,以示表彰。今天,人们阅读着这本承载百年智慧的小书,强烈地震撼着久已单调枯燥的心弦。
  • 你远比想象中强大

    你远比想象中强大

    挪威最顶尖的心智训练师贝特朗·拉森认为,所有挑战都是心智挑战,唯一真正的对手就是你自己。如果目标达不到,多半都是对自己手下留情。因此,曾在空降兵特种部队服役多年的他,创制出了一套融合了军训、心理学和成功人士经验的【贝特朗心智训练】,让任何人可以掌控自己心智、超越极限,抗拒诱惑、克服困难、驾驭意志力、强化心理素质。最重要的是,【贝特朗心智训练】能让你经历【找到最好的自己】的【巅峰体验】,让你为目标心甘情愿付出,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你可以充分运用这本书,激励自己改变人生轨迹。唯一的问题是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热门推荐
  • 无敌小农民

    无敌小农民

    一个乡村痞子,奇遇不断,左手治病,右手种田。从此,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 赛博朋克世界

    赛博朋克世界

    高端科技,低端生活。当机械和人性边界逐渐模糊,一个21世纪初的普通人,如何在未来挣扎求生?
  • 爱你如初:顾警官,早安

    爱你如初:顾警官,早安

    她,传闻是整个法官界最冷血无情的法官,一声下令,任何罪犯都别想逃出她的五指山!可真实的她,萝莉的外表,腹黑,外貌天真甜美,动手毫不犹豫。一半天使一半恶魔。可就是这样的她,因而遇上了他。非常感谢墨星免费小说封面为我做的免费小说封面,没封面的童鞋赶紧去吧,百度“墨星封面”
  • 别跑,我的轻松熊先生

    别跑,我的轻松熊先生

    在意外中的意外相遇,可我们注定没有任何缘分,女主在街角捡到一只轻松熊!还带变身的,男神!激动,惊喜,意外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从反派开始做起

    从反派开始做起

    他有一鼎炼妖塔,可炼丹,炼药,锻造绝世神器……“想要灵丹?没有问题。”“想要神器?没有问题。”“问题是,你有钱吗?”他嚣张跋扈,被人追杀,被人惦记,却依旧在风中荡漾。他就是楚锦,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反派。
  • 《月球时代大挑战》

    《月球时代大挑战》

    《月球时代大挑战:大国崛起新契机》包括暗战:从中国实验攻击卫星说起,挑战:中国正在崛起吗?,新特洛伊战争:众神之车,2017:谁将发动“太空珍珠港”袭击?,历史的残酷:苏联帝国的崩溃,明日大政治:月球时代,明日争霸:谁将成功?共7章内容。
  • 再回首DNF

    再回首DNF

    夜已深沉,唐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2008年6月17日。无论是从各种角度上来看,唐贵看起来就是一个不满十三周岁的小孩。面对将要在六月十九日公测的地下城与勇士,他决定了!要玩一场不同的(dnf)游戏生涯。还羡慕别人的天空套不?NO,还羡慕别人的SS神器不?NO。前世过去没有的现在从新来过,虽然我很穷?但本大爷是过来人!白手起家朝天雀,鬼剑斩破僵尸窟。剑魂之师GSD,明月东来阿甘左。刀魂卡赞定乾坤,卢克西相随巴隆。钝器之师布万加,太刀达人西岚剑。请叫我东方不败!欢迎加入再回望,群号码:348815742
  • 有个追星妈肿么破

    有个追星妈肿么破

    最开始的时候,粉丝是这样想的,风华是神,男神就应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没有人能配的上。后来被网上曝光的时候,粉丝是这样认为的,不可能!肯定又是媒体带男神溜粉呢,照片里的女主被挡着严严实实的,谁知道是谁啊?根本没人搭理。结果粉丝被真主啪啪打脸,风华竟然公然在网上告白,“我陪你长大,你愿意陪我到老吗?”,并且艾特了当事女主,竟然还是一位女科学家,粉丝都大跌眼镜。被曝光的风华,彻底从清冷矜贵的贵公子掉下神坛,每天都是撒狗粮的日常。对此粉丝们表示,真香!狗粮真好吃,你们继续!直到风华退出影坛,微博上一直出现一个神奇的现象,作为科学家的云瑾,微博下面全都是风华粉丝的求虐呼声,没办法,谁让风华实在是太少发微博了。后来影帝和科学家的故事一直都在网上流传,甜腻入骨,念念不忘,回味无穷。风沐华和云瑾同为根正苗红的科研三代,同住科研大院独栋楼,更是隔壁邻居,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牵着手长大,一起上学,从来都没有分开过。风沐华比云瑾大了两岁,更是早两年上大学,风沐华选择了京都最好的大学京都大学学习影视研究。
  • 重生之我是刘全

    重生之我是刘全

    我竟然意外的重生了……还重生到了清朝成为了最坏的男人身边的一个下人-刘全!看一个重生男子,如何玩转清朝时代,和珅的下人,错错错,和珅乃是我的下人,比钱多我刘全当第一无人争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