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樊长生从北陆出发的时候,枝头还压满积雪,等到了北陆已是人间四月天。
“来!瞧一瞧、看一看!刚出锅的大馅包子!不香不要钱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到的红菱锦!价格公道、款式新颖!姑娘这料子称你的皮肤啊!来一匹吧!”
“北陆胭脂、北陆胭脂!东陆贵妇的最爱!擦了它今年你二十明天变十八!!”
“这位大爷要狐皮么?您看看这皮子、再摸摸这手感!多么油光水滑、讨人喜欢!给夫人买一条当衣领子,保准她能乐开花!!”
“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途径宝地,奈何盘缠用尽,为大家表演一段胸口碎大石!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呀――喝――”
“好!!”
卖吃食的、卖布料的、卖胭脂水粉的,甚至不乏走街串巷卖艺的,各种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陆无衣含笑看着这一切,这是我东陆的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男有分、女有归。吾辈从军血战沙场,为的不正是这些么?
樊长生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纵然这世道妖魅横生,可也还是有人坚守本心,不为之若惑不是么?
这样温暖的人,真让他这个快要冻僵的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近一点。让这高照的艳阳驱散他心理纷飞的大雪,让冰雪消融、让春回大地。
这样想着,忽然樊长生的目光经过某一处,便停滞不前、无法移动了。
一个正直壮年的父亲拉着他五六岁儿子逛街,小孩子似乎是走累了拽着父亲的袖子撒泼打滚儿,就是不肯走。
年轻的父亲很无奈地在孩子面前蹲下身子,那熊孩子立马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麻溜儿地骑到他爹的脖子上,还耀武扬威地夹了夹腿叫了声“驾”!
他爹佯怒,不轻不重地拍了把儿子的屁股,猴精、猴精的小孩儿立马撒娇喊疼!哄得他爹给他买了根冰糖葫芦,父子二人这才欢欢喜喜把家还!
樊长生一直盯着人家看,准确的说是盯着人家孩子手里的冰糖葫芦看,直到二人彻底消失在人海里才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可是那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却深深地、深深地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记忆中那股即酸又甜的味道又在他口中卷土重来。在他被苦涩药汁充满味蕾的童年里,显得那样弥足珍贵。
不过是一个慌神的功夫,就被人撞了一下,那人二十岁上下,长得倒也斯文俊秀像个文弱书生,跑起来慌不择路。撞到人又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道歉:“兄台!对不住!对不住!内子在家中待产!催我回去呢!兄台家住何方?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噗――”小王爷率先绷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这人还真是‘礼数周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登门道歉!”
年轻书生被臊得满脸通红,呆呆地站在那里诺诺不言。
都到了这个份上樊长生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快回家看你夫人去吧!”
“多谢兄台!多谢兄台!!”书生道过谢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走之后小王爷还啧啧有声道:“看不出来啊!这书生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跑起来还挺快!”
陆无衣没理他,转而对樊长生道:“世子殿下可有受伤?”
这时的樊长生却皱起眉头:“并无。可是……我的荷包好像丢了。”
陆无衣:“?”
小王爷:“?!”
无病:“难道是刚才那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看走眼了?!很显然,现在再想从茫茫人海中把那个人揪出来已经不现实了。
最后还是陆无衣问道:“世子殿下那个荷包里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怕只怕那不但只是个荷包那样简单。有关樊长生的任何事都必须小心谨慎,陆无衣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如若必要可调动巡防营关闭城门,进行全城搜索。
其实那个荷包之前他也瞟过一眼,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做工精致颜色虽然有些旧,但看的出是被人悉心保存着。
小王爷则暗搓搓地想,该不会是樊长生那个相好的送的吧?不然怎么会紧张呢?
樊长生垂下眼帘,莫名的叫陆无衣替他感到无助:“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笑了笑,手指下意识地缠了缠被刀片割断的绳子,无病担忧地看着他:“世子……”那可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陆无衣就越是觉得此事定然不简单!想着想着便直奔阴谋论去了!没办法,谁叫樊长生的身份如此敏感?!
出了这种事众人闲逛的心思也没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行人又默默地回到庄园,各自安歇。期间陆无衣因为军务出城去一趟了,傍晚时分才回来。
晚膳的时候,樊长生收到陆无衣给他送来一个两层高的食盒,还嘱咐他一定要摒退左右再打开看。这就叫樊长生更加好奇了!但他还是忍住好奇,等用完晚膳摒退左右之后才打开看。
结果打开第一层樊长生就愣住了——
里面躺着的,正是他今天在街上被人盗走的荷包。
月白色的缎面上绣着绚烂的雪割草,一针一线、精巧细致,虽有些年头但保存的很好。
雪割草,顾名思义,它在初春割开雪的棉被,魔幻一般开出艳丽的花朵。它随着丝绸之路传到东陆,东陆人称之为细辛,深受贵族喜爱。经过几代人精心培育,颜色多变且更加浓郁炽烈,艳如流火、粉若朝霞、藕荷淡雅,千娇百媚,不一而足。
背面用金丝线绣着两个东陆字——月奴。荷包里面放着一缕大概是他母亲的头发。
“竟然真的给找回来啊……”樊长生摸着上面雪割草的花纹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他自言自语道:“我明明已经放你走了啊,是你自己非要跑回来的……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
第二层樊长生更加有些期待,可是打开以后却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是一串冰糖葫芦。对!就是一串普普通通的冰糖葫芦,虽然红艳艳山楂个头大小均匀,裹上一层糖浆后更加晶莹可爱令人垂涎欲滴……可那也改变不了它是一串冰糖葫芦的事实啊!真当他是小孩子么?竟然拿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来哄他!
可是上扬的唇角却怎么也拉不下去,一开始樊长生还能忍住,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捂着脸低低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
怎么就那么可爱呢?他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而已。
(陆无衣:你那哪里是多看了两眼而已?!你都已经快把人家孩子吓哭了好么?!)
樊长生就这样正襟危坐在桌前,严肃的好像临朝听政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食盒里那根冰糖葫芦,直到糖衣都化成糖水才拿起来,一颗一颗地吃进嘴里。由于糖衣已经化成糖水,山楂吃起来酸大于甜,樊长生却吃的心满意足、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