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板把账本记上，搁到了一边去，抱着胳膊看起了戏来，一面还跟旁边的客人谈论着要打多久才能分出胜负。若叶的那群朋友里，其中一个人眼睛一亮，大喊道：“来来来，我老宋坐庄了！下注了下注了！”
“我押若叶！”一个人挤出人群，掏出十两银子啪的压在桌上。“手脚麻利点啊！”
“我也押若叶小子！”
“我也押若叶！小子，给点力啊！”
就在这时候，壮汉对着若叶的下巴就来了一拳头，若叶顿时被打得偏过了头去。
众人：“……”
老宋拍了拍桌子：“快点啊快点，结束之前赶紧押，不然银子可都是我的了！”
“我押十两那谁……”
“我押三十两！”
“什么那谁啊。”一个人说道：“那是三金，就住在西城九巷里。我也押十两！”
“……”
叶倾站在一旁，早就忘记了吃菜，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沧溟城实在是不同于别处，这民风也太彪悍了一点，她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没想到上次那个有点害羞的青年，打假这么厉害。若叶看起来颇瘦，壮汉却是牛高马大，看起来是若叶的两个。真是没想到啊。
胖老板拖了下长凳，干脆就坐在了旁边，跟她唠嗑起来：“姑娘，看傻眼了？习惯就好了，时不时就会来这么一回，正常得很。”
“没有人去拉开他们吗？”
“为什么要拉啊？难得的乐子。”胖老板摇摇头，一脸你还太天真的表情，“沧溟城无聊啊，没办法。”
“我看这里也什么都有啊，跟外面差不多。而且还更热闹一些。”叶倾给胖老板到了一杯酒，“大叔，你喝酒。”
“不热闹能行吗？不热闹就要憋死了。”胖老板喝了一口酒，立刻对叶倾推心置腹起来，“你看看外面的那天空，那河，那些枯萎的树木……能差不多吗？”
其实叶倾这句话本身也存在着问题，“跟外面你差不多”，这种比较就是一种错误。沧溟城的人可不想一直待在这里，他们盼望着去外面。
胖老板见问住了叶倾，又说道：“小丫头，你那未婚夫如果不肯娶你，趁早走吧，免得日后后悔，那时候就来不及了。”顿了顿，他继续说：“你看我们这些人，跟城外的人没什么差别，那只是看起来而已。在修仙者的眼里，我们不就是该死肮脏的狗吗？差别大着呢。”
叶倾想起之前在无意间看到的火烧半魔的场景，说道：“大叔，千万不要这么说。半魔只是有一点不一样而已，相信强大的城主，他一直在为沧溟城奴隶。”
胖老板微微眯起了眼睛，精光一闪，随后笑呵呵起来，脸上的肉堆积起来，笑得像个弥勒佛。他笑得拍了拍桌子，说道：“好了小丫头，哈哈，刚刚说的你就当耳边风过了吧。不要轻易提离开的事情，否则啊……”
那边又热闹了起来，胖老板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那一片喧哗之中。
“若叶，给点力啊！！”一个人押了若叶不少银子，眼看这架打得是难舍难分，气得一拍桌子：“够了啊，别耍着他完了，该结束了！”
就连那个庄家老宋也有点不愉快了，扯起了嗓门儿喊道：“若叶，赶紧结束啊。那家伙的半魔血统可没有你高，还搞不定？”
云祥酒楼里的人不嫌事大的看着热闹，吵吵嚷嚷，
那个叫三金的壮汉怒吼一声，也不知道被哪一句话给戳中了痛处，爆吼了一声，就朝若叶冲了过去，歇斯底里地大叫道：“该死的沧溟城！该死的半魔！去死吧——！！”
周围的人霎时色变，方才看热闹的表情一扫而空，云祥酒楼里所有的人都沉下了脸色，浮出了一些阴郁来。
“你说什么？！”
“你才该死！三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若叶脸色一变，一改刚刚的手下留情，拳头如暴雨一样噼里啪啦砸在三金的身体上，后者也不是个孬种，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有痛呼一声，反而破口大骂起来。但是那骂的实在是难听，叶倾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半魔都是该死的！凭什么我不能出城，我要出城！”三金大吼一声，脸颊立刻又中了一拳头。“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那你就去死吧！”
“凭什么我要去死！”三金双眼血红，歇斯底里道：“你们这些半魔才应该死，等城破了你们就都完蛋了！哈哈哈——”
“找死！”
老宋站起身来，冷笑了一声，对周围几个人打了个手势。几个人立刻撤除了设立下的结界，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对着那叫三金的壮汉拳打脚踢。场面颇为血腥，半魔们可不像普通人，下手重多了。
很快三金就被人群包围了，若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老宋飞快地点着桌上的银子，红光满面。不用多说了，在三金引起众怒之下，他还赢得了吗？几个押三金的人不说什么，押若叶的人把银子一分，又给了胖老板一份，勾肩搭背地聊了起来。
若叶正在说着什么，冷不防瞧见了叶倾，立刻把脸上的嬉笑一收，走过来打招呼：“姑娘，好巧啊，又见到你了。”
若叶身后几个朋友瞧了瞧两人，撞了下手肘，目光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叶倾笑着颔首：“第一次知道沧溟城这么热闹，多亏了你呢。”
“丢丑了。”
若叶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才说道：“刚刚那三金，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种人……他不愿意在沧溟城里待，但城主今年下了严令，不允许任何城民出城。”
“以前可以随意外出吗？”
“也不是，以前除了城里那些采办的人，有通行令牌。其他想要出城生活的人，也可以出去，只是出去后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一次选择的机会，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为何现在不让人自己选择了呢？”叶倾问：“这样不是更容易出状况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城主常年在外走动，也许是看那些悲剧看得太多了。”若叶说，“城主的决定，还不都是为了城民们好吗？再说了，城里除了没有白昼什么的，什么都好。”
“嗯，我也觉得挺好的。”叶倾笑了笑，“你和你的朋友们也都很有意思。”
“哎呦。”若叶想起刚刚的打架斗殴，就有些难为情，抓了抓后脑勺，小声说道：“三金也是一个可怜人。他的祖父是半魔、祖母是凡人，父亲的半魔血脉已经很稀释了，母亲也是个凡人。”
“他就是那种，从出生就在沧溟城里的人吗？”
“他的身上，只有少许魔气，比我还少。”
“如果他从未见过城外，他的认知里所有一切就应该是沧溟城里的模样，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听他的口气，已经恨到极点，满身戾气了。”
叶倾若有所思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人群已经散去了。三金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估计骨头都被打断了，狼狈的躺在地上直喘气。过了会儿，就被几个气势汹汹的黑衣人给拖走了。
“他们要把他带去做什么？”叶倾又问。
“带走三金的人，是西城巡逻队的。半魔血统比较高，这里的类似事情都是他们在管。”
“原来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察觉到了叶倾的目光，冷冷看了过来，那目光阴冷不已，没有半分温度，猝然之间把叶倾吓了一大跳。但很快，那个黑衣人就收回了目光离开了。
“那个黑衣人吓了我一跳。”叶倾忍不住说：“这巡逻队的人也太凶了吧？就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若叶拍了拍胸口，也是惊魂未定，小声对叶倾说道：“嘘，刚刚那是巡逻队队长，端午樊明，就他最凶了。姑娘不好说了，他不好惹。”
“小心眼，还记仇？”
若叶点点头：“他是东城的人，姑娘你也应该知道，东城的人最看不惯我们的西城。”
叶倾半开玩笑说道：“我也不好惹的。”
若叶被她这话给吓到了，忙不迭竖起手指头在唇边嘘了一声，大惊失色道：“别说了，真的别说了。不然他来找麻烦了，我想帮你也没有那个能力。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叶倾弯起眼睛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又提起了那个问题：“继续说说那个三金吧。巡逻队的人，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这就不知道了。兴许关个几天，兴许关到他老实为止。”若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三金的确没有去过城外，但去过城外的人会讲啊，把外面夸得跟仙境一样，三金就迷恋上了。”
三金原本也只是个勤勤恳恳的西城百姓，只是西城里的生活实在是枯燥压抑，小时候不懂有些邻居家里在吵闹一些什么，长大了才渐渐懂得。沧溟城是不一样的，跟自由的外面不一样，他们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么个地方。
后来就听到说书的人说起外面，三金疯狂迷恋上了那种生活，却又因为外面的危险迟迟下不了决定——只有一次选择。三金担心日后后悔，就一直纠结着，脾气也是越来越暴躁，却一直压抑在心里。
直到今年，城主下令收回了这个选择权之后，三金的怒火和狂躁就像是被扒开了瓶塞的拼字，骤然爆发了，也就成了如今的模样，时不时就要惹回事。
“可悲可叹。”叶倾心里颇为感慨，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叶倾跟若叶辞别，走出云祥酒楼就要离开，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拦住了她。
正是刚刚那个巡逻队的端木樊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