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然就像做了一场梦。
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
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四周一片白。
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白色的门。
她发现自己手上插着输液管。
不算强烈的阳光像是给白墙镀了层金色的光。
门开了。
梅姨走进来,看见她睁着眼睛,先是吓了一跳,马上惊喜地跑到床边。
“然然,醒了?!”
“我……怎么了……”昕然没力气,说话都艰难。
“你昏迷了三天……”梅姨颤抖着握住她的手。
相识的日子不多,可梅姨是真心实意把她当女儿来疼的。
出事以后,梅姨无时无刻不在自责,要是当时坚决不让她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不幸了。
“婚礼……”
昕然微微张开唇,声音很轻很轻。
梅姨眼眶一红,抚着她瘦了一圈的脸颊,“婚礼以后还能再办,先别想这个了,养好身体再说。”
昕然点了下头,眼泪流出来,在惨白的脸上划过两道痕迹。
她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被那股力量往前推,身体一倾,脚下腾空,然后坠落。
回想起这些,昕然开始冒虚汗。
她都不敢问关于孩子的任何事。
她已经能感觉到,那个生命从她身体里剥离了。
梅姨也在哭。
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这哭声让昕然知道,孩子真的没了。
她的孩子没了。
可是,她现在却无能为力。
痛苦,愤怒,绝望,又能怎样?
现在她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然然,先吃点东西。”梅姨从柜子上拿出一个不锈钢保温饭盒。
里面装着补血的猪肝枸杞粥。
味道竟然没让昕然有呕吐的冲动。
孩子是真的没了。昕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于博远……
应该知道了吧。
勺子递到嘴边,昕然没有喝下里面的粥。
她的眼睛迸射出一种饱含着怒火的目光,“于先生呢?于先生在哪里?”
她要告诉于博远,害死他们孩子的凶手,是余小柔!
“于先生他……”梅姨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他最近比较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就过来看你。”
梅姨没忍心告诉她,于先生非常非常生气。
生气到第一天从医院回去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
“我手机呢?”昕然问。
梅姨从柜子里拿出她的包,在里面找到了手机。
没电了。
昕然心急如焚,问梅姨借了手机打给于博远。
她打电话的时候,梅姨知趣地退出病房。
“怎么了?”
于博远以为那头是梅姨。
“博远……”
昕然虚弱的声音传来。
于博远剑眉紧蹙,抿着薄唇,不作声。
“是余小柔!”昕然用尽力气喊道,喊出的声音依然微小。
“余小柔怎么了?”于博远语气冰冷。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冷淡?
难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余……余小柔……”
一提到这个恶毒的女人,昕然愤怒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我在忙,晚上说。”
“博远——”
嘟嘟嘟。
已经挂了。
昕然缓缓垂下眸子,手机从松开的手掌里滑出,掉在被子上。
为什么……这么冷漠?
难道他都不关心她为什么会出事吗?
因为她救杜洋,所以生气了,还是……因为孩子没了?
里面没了动静,梅姨又进来。
“于先生怎么说?”
“梅姨,这几天,于先生来过医院么?”昕然望着梅姨。
梅姨点点头。
“来过几次?”昕然追问。
梅姨低头,似乎不愿开口。
“他来过几次?”
“于先生他……那天把你送到医院来以后,就……就没再来过了。”
“他送我来医院的?”
“好像是有个余小姐叫了救护车,于先生赶到你出事的地方之后,跟着救护车把你送过来了。”
余小柔帮她叫的救护车?昕然疑惑。
余小柔明明把她推下去,不就是想置她于死地么,为什么还要帮她叫救护车?
心忽然悬了起来,昕然倒抽一口气。
如果她死了,余小柔必定逃不了干系。
可如果余小柔倒打一耙,说她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再帮她打120,岂不就成了个好人了?!
昕然一身冷汗。
“梅姨,扶我起来吧。”她咬着牙,蹙着眉,双手艰难地撑在床单上,却使不上劲。
梅姨赶紧扶住她,却将她轻轻按在床上,盖好被子,“可不能乱动,你这刚小产——”
说到这,梅姨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捂住嘴巴。
昕然嘴角抽了抽,“孩子没了……我知道的。”
“然然……”
“您扶我起来吧,我要去找于先生。”
梅姨不肯,“医生说了,得好好在躺着休养一阵。”
“我要去找于先生!”昕然情绪失控,哭喊道。
梅姨握着她的手,替她抹泪,哽咽,“孩子,听梅姨的话,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啊?”
这两天梅姨一直在想,于先生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孩子没了,还是因为昕然救了那个年轻男人?
她不知道昕然那天去见的,是不是那个头部受伤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也在这家医院呢,昨天她还去大夫那打听,那男人还没醒。
而且,情况很不乐观。
他有个妹妹,现在在医院照顾他。
梅姨见他妹妹瘦瘦弱弱,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受伤昏迷的哥哥,怪可怜的,就去跟他妹妹搭话。
可他妹妹一听说自己是昕然的保姆,就开始躲着她。
梅姨心想,两家人怕是有什么过节。
“这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赶紧告诉博远!”昕然紧紧抓着梅姨的手。
梅姨轻抚她手背,“然然,你相信我吗?”
昕然愣愣望着梅姨。
“你要是信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我,我替你参谋参谋。你梅姨比你多活这么些年,看事情还是要通透点儿。”
“我……”
昕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急,你慢慢想,想通了,就告诉我,想不通,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反正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知道了吗,傻孩子?”
梅姨慈爱地摸摸她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