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八月份的最后一天,天空像一块忘记翻腾而烧焦了烧糊了的面饼,阴沉沉地铺展开来。人们在这块巨大的灰暗的面饼的笼罩下蒸腾着,蒸腾起一滴滴裹杂着体臭的汗珠;蒸腾起一滴滴裹杂着化妆品味道的浓香的汗珠,汗珠顺着一张张焦躁的脸庞,一张张欢快的脸庞,一张张苦闷的脸庞滴落在大地的角角落落,滴落的汗珠在碰触到地面的瞬息,四下散开,像极了散落在地面上的小小的花,花骨朵在高温的地面没来得及停留就瞬息地消散了,只留下一缕或苦涩或幸福的味道!
中午十二点整,我背跨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站在汽车总站的玻璃门旁,周围大多数都是背着行李匆匆进出的人们。他们推嚷着,喧闹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耐烦的表情——也许是这燥热的天气闹的,也许是即将开始的旅途闹的。等车的时间里,我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不断扩大,不断变得稀薄,最终消失在这沉闷的空气里。无聊的时间在一点点地伴随着不远处的垂柳静静地走着,空气中无风,河畔的垂柳也就低挂着满头的绿色的秀发在默默地沉睡着。有那么几分钟的光景,我精神恍惚,错把眼前一株秀美而亭亭玉立的垂柳看作了我即将到远方去寻找的人,我已经阔别了两年之久却时时不能忘记的人——我的初恋。
我这么说以及我这么做并不是说我这个人有多么的矫情。相反,我为忘却这段恋情曾经坚韧的努力过,甚至为此还酗过一段时间的酒,可是到最后还是不能忘却。到底怎么说才好呢?比如在一次闲暇时刻,静静地呆坐的一个地方就能满脑袋刻满她那天真而甜美的脸颊;比如在一次睡梦中就能看到她那双明亮而又忧郁的眼睛;甚至有那么一两次的光景,我抚摸这女友娟的秀发却时刻感觉到她的气息。再怎么想努力的忘记,到最后都是徒劳。也许岁月真的冲刷不了那曾经相爱时刻的点点滴滴,真的冲刷不了那满怀愧疚,满怀痛惜的别离,真的冲刷不了那种怀念的心痛的感觉。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地看着苦涩的海水把自己一点点淹没,一点点吞噬。我要去寻找她!我要去寻找那个唯一能解开缠绕在我心中死结的人!我要去寻找她!我得马上踏上寻找的旅程!
对于这次未知的找寻,我虽然曾经在心中犹豫了很多次,但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给自己一段时间去出发。也许因为我知道,假如我不出发,纠缠在我内心深处的症结也就越严重,就像是深陷在雾霭迷漫的黑夜的山林,永远也看不到蓝蓝的天,永远也感觉不到一缕阳光的温暖,永远也看不清一些事情真正的面目。
当然对于这次未知的找寻,我是不打算告诉女友娟的。对于女友娟,我爱她,我知道她也深爱着我。我只是在几天前告诉她需要独自出去散散心,她说了一些假如心情不好就出去走动走动的话之后,也没有太多的过问。而此刻我知道,我对她撒了谎,我是因为爱她才撒了谎,因为我不想无尽的误解纠缠在我们的身边,我也不想在两个人之间树立起一堵隔阂幽怨的围墙,所以我对她撒了谎,也许待到找寻归来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告诉她。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这次找寻不管结果如何,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那么现在,我除了期待和回忆,也只能静静地等待了。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离发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站台上的护栏前已经围满了一大片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嬉笑着。我慢慢的走过人堆停在一根白色的支柱旁,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墙看着停车场进站出站的车辆,看着不远处低压的天空,天空中两块巨大的乌云在慢慢地靠拢着,靠拢着,当两块乌云相汇的那一刻,也许就会孕育出一场强劲的暴雨。一场风暴,一辆即将开往陌生城市的汽车,一个孤独而又有所期盼的身影,一次不知结果的找寻。生活在不经意间演绎着不曾预知的画面。生活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吧,充满着太多的不确定:前方的道路你不能确定何时会转弯,你也不能确定陪伴你的人是否会在下一秒更换。生活原本也无所谓意义:一位长途跋涉的探险家也罢,一位享受天伦之乐的家庭主妇也罢,在生命的长河里,也只不过是一滴雨,一缕烟。
十二点四十分,车子发动的这一刻,我看到远方林林总总的房屋深陷进低沉的云层中;我看到低飞的白鸽拍打着轻灵的翅膀盘旋在暗灰的楼林间;我看到街道上一个个匆匆赶路的背影。空气中无风,干燥,坐在车上的人们把车上的空调开到最低,让凉爽的风对着自己从上而下地吹。有那么半刻钟光景,人们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什么,就像这座尘土飞扬的干渴的城市等待着什么是一样的。一场雨,一场暴雨让大地屏住呼吸,让人们擦着汗在等待。也让我在等待,等待一场雨就像是等待一个渴望见到的人,等待一场雨就像等待去开垦一场生命中曾经有过的记忆的田地。那里曾经繁衍着一片片的鲜花,如今却干裂得厉害,只星星点点地生长着一些荆棘,像针刺般时刻刺痛着自己。
十二点五十分,车子飞快地行驶在高耸的立交桥上,三两颗雨滴像三两颗跳动的欢乐的豆子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一阵阵啪啪的声响。车上的人们一阵的喧闹,都把头扭向了窗外,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水倾洒在大地上,都一个个齐声夸赞着:“好雨知时节啊!”
“是啊,是啊,好久不下雨,天天盼,夜夜盼,终于把这场雨给盼下来了!”
“对啊,对啊,看来还下得不小呢!”
“嗯,前几天就热的人心烦意乱的,这下终于可以清凉几天啦!”
“嗯,老天爷,下吧,下吧!”
而此刻我凝望着窗外的雨水,雨水越下越大,点点滴滴地敲打在快速行驶的大巴的玻璃上,托起了一条长长的尾巴。随着雨水的加大,水珠集合在一起布满了整块玻璃,像凸起的一粒粒水晶。那一颗颗向下爬行着的水珠啊!又为什么让我想起离别时刻你挂满脸颊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