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可谓是急转一个轮回,眨眼就变天了。
我实在没有想过,高孝珩这个笑面狐狸也有这么瞬间就勃然大怒的时候。
他这是真的发了怒,跟可以随便打发掉的小眉小眼的生气不是一回事,否则这狐狸怎么肯把那张笑眯眯的假脸摘掉……
偏偏阿仁这吃软不吃硬的也很拧,倔得跟头牛似的,眼一闭心一横上下牙一咬死活不吭气了。
于是,我坐在一边,瞅眼看着这俩忽然就一人脸冲一个方向开始闹别扭,想着我是该开口劝一声吧,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关键在于……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呢?为什么我有种被这两个人的话题孤立了的感觉,即便想象力丰富如我也好像……没怎么听明白啊……
“所以……‘柴守义’是谁……?”我琢磨了一会儿,挑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戳下去。
阿仁默然半晌,终于长叹一口气,“小甜,我不是存了坏心才瞒着你,只是有些事太危险,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他垂着眼,看也不敢看我,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等于是默认了。柴守义是阿仁。这大概是他原本的名字。可那又怎么样呢?不好么?
“柴守义。柴守义。”我把这名字翻来覆去念叨了两遍,顿时觉得很高兴,“这个名字很好听啊。我就说嘛,你爹娘怎么可能不给你起名字呢。这个名字你怎么找回来的?是不是当年把你抱给我娘的人留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娘后来又转告你的?”
但阿仁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苦着张脸。他拉住我的手,神色复杂地说:“小甜,我姓柴。”
他那副对自己的名姓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叫我着实吃了一惊,下意识问:“姓柴怎么了?”
“我——”阿仁犹豫了一下,并不太想解释给我听。
于是我挥挥手不想追问了,“管你姓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你不都还是阿仁吗。别的跟我没关系,我只认那个从小跟我一起玩大的阿仁不就得了。”既然他不想说,那就算了,反正名字不过一个代号,我喊他“阿仁”这么多年也喊过来了,他到底叫什么是什么人对我来说还真不太重要。我把一片桃脯塞进嘴里,揭过此页,开始畅想未来,“阿仁,你说,等你把伤养好了咱们去哪里?找个场子摸熟了下手捞一票吧!”说着我有些憋屈地活动了一下关节,本姑娘有阵子没出手,赌技都要生疏了。
不料阿仁方才还一副蔫兮兮的模样,这会儿倒是精神了,瞪了我一眼就喝斥:“想都别想!”真是斩钉截铁,那眼神简直就在说我肯定会被开场子的乱棍打死。
“但是我想赶快把接娘出来,要钱的嘛!我没有别的本事挣了。”我还据理力争。
“钱的事情我来解决就可以了。你别胡闹。”阿仁一口回绝。
我歇菜了,不甘愿地哀嚎:“……那我不是又欠债……走到哪里都欠债,下辈子都还不完了……”嚎完一转眼,看见一旁高孝珩正用一种酷似厨子跟市场上挑拣猪肉一边挑拣一边琢磨怎么下刀子的眼神盯着我俩,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干吗啊?那什么眼神……”
“你们俩这是出来春游的嘛。”高孝珩显然是在嘲讽。
“你这个人真奇怪。”我翻了白眼,觉得他好烦,一时又没管住嘴,脱口就说了出来,“谁当皇帝关我们鸟事。小老百姓还不是照样吃饭喝水活命。只要不是我爹当皇帝就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吧。”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啊。”高孝珩倒是不恼。
我也发现我又祸从口出了,赶紧捂住嘴。
这是当然的嘛,我又不是智障。何况阿仁自己都承认了。
大宋以前国号是周,皇帝姓柴,后来禅了位,才有了当今的赵氏大宋朝。
阿仁本名叫柴守义,姓柴,一不小心跟前朝皇帝一家子了,于是现在的皇帝老儿就急了呗……嗯,这问题好像越琢磨越……有点危险……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阿仁自己都说不想管这些事了,这些人就不能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吗?干吗那么小心眼子的死缠烂打啊!都说我们只想做有饭吃有水喝有命活的小老百姓了嘛……
我还正琢磨我自己的,却听见阿仁又开了口:“高大哥,我知道你们为我费了很多心血,也明白你们的苦心,但是就算你现在再问我一次,我也还是当初那些话。我对什么皇权天下的不感兴趣,既然如今皇帝已经姓赵国号也已为宋,就让他们去好了。我不想再兴起些无谓的争斗和流血,更不想我在意的人为此陷入危难。你们就不要再逼我了。”他说得极是诚恳,俨然已是下定决心。
高孝珩又是好一会儿没吱声,良久良久,溢出一声长叹:“你想息事宁人换个太平,但你以为赵光义也会和你一样么。他若是肯善罢甘休的主,何至于不惜亲自出手也执意要亲眼验证先帝和你母亲断气才安心?少主,赵氏的鹰犬可不是吃干饭的,莫说朝堂,就是市井江湖也遍布眼线。你这几年仗着练出点身手就到处乱跑,知不知道朝野里都在传什么?你又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赵光义杀了多少被他疑心是周室遗孤的孩子?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他觉得像,哪怕只有背影相仿,也是立刻拖出去杀了没有二话!”
这一番长篇大论的恐吓,听得我直头晕,但心里却由不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