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昌林去看过刚出生不久的白白胖胖,又漂亮又结实的小外孙,心里甜滋滋地笑不拢嘴。正坐在自家沙发上,得意地点起香烟自个抽起来。想着自己和震官重归于好了;工作上与党支部也融洽顺当;村里的各项工作都有序进展;村民思想稳定和谐。并把竞争村长时许下的承诺,一个一个地实现了。震官的蔬菜公司,金珊的胸罩公司,经济合作社的业务都是蒸蒸日上。金姚村的民主政治、经济发展都上了新的台阶。上访专业村变成了零上访村……总之一片大好形势。
想着想着,昌林得意地唱起了:不白活一回,凤飞彩霞追,不白活一回,雁叫鸟相随,不白活一回,金翅那个鲤鱼敢玩水,不白活一回,大鹏腾空往高飞嘿。活就活他个船撵浪呀,活就活他个龙摆尾,活就活他个云升霞呀,活就活他个地增辉。不白活一回,活他个拼命三郎才有滋味。不白活一回,苦也不觉得累,不白活一回,难也吓不倒谁,不白活一回,姑娘那个小伙撒欢美,不白活一回,一辈一辈胜一辈嘿。活就活他个老变少呀,活就活他个瘦赶肥,活就活他个穷变富呀,活就活他个虎生威。不白活一回,活他个心想事成笑声脆,笑声脆。
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叫门,昌林一边按遥控器一边走了出去。走在前面的是徐茂松、宏亮、震官,后面还有五六个人。一进门徐茂公就说:“做外公了就这样高兴了?”
“做外公当然也高兴,更高兴的是我们村里的民主政治、经济发展、社会和谐都上了新台阶。”
震官坐下来担忧地说:“你听到现在村民说什么了吗?”
“这样的‘东西(指村务监督委员会)’成立起来就是村里多了一些开支,多一些人腐败。”震官摇了摇了头,“现在监督委员会的人常常和你们一起在饭店吃饭是吗?”
昌林拿出香烟,每人递了一支,难为情地说:“好几次,他们没在一起吃,就不签字。我们只得让他们也一起吃了。”
“所以招待费又恢复到以前一样了?”徐茂松说。
昌林仰着头吸了一大口烟,然后慢慢地吐出来,烟雾缓缓直冲天花板。他利用这点时间想好了回答他们的话:“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蛇大了窟窿也大了,有些开支实在是少不了。如请一些来村里指导工作的,包括农技人员吃饭,过年送点礼,像一个家一样都是少不了,反正村里不吃亏。大家不能要求村干部招待费越少越好,要讲村中的效益是否同比增长,他们不懂这些事,我们只能把他们拉在一起,以便工作。村务监督委员会已能安抚人心,你们可不要再节外生枝,给我们添乱。”昌林担心这几个人又来搅乱。
“可是现在村民说,三委串通一气以后更有戏看了。”
“你们说什么,监督委员会的人,村民不满意,可以通过程序罢免嘛。”
徐茂松慢条斯理地说:“问题不是在罢免。虽然个人素质有关系,但不是实质的问题,问题的实质是随便哪个人,到了那个岗位上都会遇到同样的情况,所以新上去的也会一样的。有人说:‘这个制度从理论上来说是很好,有人办事有人监督,但是实际操作中困难是很大的。因为人都有脸皮,天天要见面。村长和支书定了的事,他们也没脸常不同意的。况且很多报销的发票没有分明的界线的。实际上刚开始双方都自觉一点,到后来,又回原位上了。’所以村民说:‘就是多发一些人的工资,年终村干部发奖金,监委会人员也是和村干部一样,每人2000元,还不是村里多了开支。’”
“那你说咋办?不发他们吗?他们又不签,那奖金就发不成了,村干部一年辛苦到头,2000元奖金总不多吧!我是不要也可以,但我不要,他们也不会要呀!”昌林不耐烦地解释着。
“你们放心,县纪委根据几年来两个制度的运行情况,着手把两个制度继续深化,已初步制定出‘四定二评一创’活动和六步工作法。四定就是一定决策规则;二定管理规程;三定监督程序;四定公开内容。二评是一由乡镇(街道)干部对村干部民主测评。二是由村民对村干部进行民主测评。六步工作法即是第一步广泛征求议案,第二步统一受理议案,第三步联席会议商议,第四步征求党员意见,第五步代表会议决议,第六步决议结果公布。以后的村务工作会更细,更深。”大家齐说,“四定二评一创”,还有六步法,那好啊!我们的制度就更完善了。
徐茂松丢了烟蒂,又重新点上一支烟说,那制度深化里面有没有对干部的奖金的规定呀?我说村干部应该根据业绩发奖金,这样才有积极性。我说一个实际的例子你听,让你们研究时可参考。说完他就说了起来:民国初年西乡有户大地主,生有两个儿子。父亲死后把家产平均分成两份,兄长住在村东,小弟住在村西。两家都请了一个总管管理家中一切事务,总管就像你们村长。兄长的总管姓周,小弟的总管姓范。兄长吩咐周总管,治家以节约开支为方针,说:“浪一浪去一丈。”(指布店卖布的伙计,在给顾客量布时尺度要把准,不要浪出去一分。量一尺多出一分,那匹布卖完了就少了一丈了)总管就根据兄长的旨意,不但教导长工要早出晚归,白天工休时间尽量减少。一句话,就是干活时间要尽量多一点。为防长工偷懒,周总管还常常亲自跑到田头监督。对内勤也是以节约为主,不要浪费。20斤米一天够吃了,就下19斤,舍不得把多余下来的饭给猪吃。有客人来,也是能不招待则不招待,少不了要招待的也是要尽量从简。佃户来交租,只是烧了一缸的白开水,边上放一个毛竹筒,供其解渴。一年下来,比范管家节省上千元钱,十多担谷。兄长很高兴,觉得自己聘到了一个听话的总管。家人、佃农、长工虽然都有埋怨,但也都夸他治家有方。
而小弟对范总管说,我不管你平时支出多少,只要你每年让自种田的产量越来越高;佃户的租谷也越来越多;粜出的谷得个好价钱。只是支出和收入要挂联起来,有一个好的比例。超出上年基数的部分(包括稻谷和经济收入),我按10%的数奖励给你。范总管领了这把尚方宝剑,采取了与周总管相反的管家办法。对长工头和长工们说,你们是种田的人,最懂得怎样种田。你们在东家干活就像给你们自己家干活一样,该怎样做就这样做。我不管你们出工做什么,一天做多少活,只要比上一年增产,我把增产部分的5%给你们作奖励。对后勤的人说,饭要烧好,菜要可口。头天的冷饭坚决不吃,都给猪吃。结果猪养得又大又肥。有机肥多了,产量就高了。第二年就有东家的长工想到西家去干。
佃户来交租,范总管要家人沏上当年的上好清明茶给他们喝,还一定要他们吃了饭或点心再回去,佃户们个个心情愉快。有籴谷的商人来了,也都是范总管叫去吃饭歇夜,关系很好。有什么有关粮食方面的信息,商人也总毫无保留地告诉范总管。当年谷子大丰收,商人或教他可以粜了,或叫他暂放两个月,都是在最佳时期粜了好价钱。
当时国民政府要扶持农业,发展蚕桑。派分管农业的干部和技术员到农村调查。有三个主持这项工作的干部到该村进行宣传、演讲,东家和西家总管以及其他一些地主听了,都觉得这是个发展的好机会,争相报名。可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都走了,没人叫他们吃饭。只有范总管十分客气地请三人到家里吃饭喝酒。临走时,还送给他们每人一只大母鸡。他们又来了两次,范总管每次都一样地招待。结果县里很快与范总管签了合约,还拨给他们的扶持经费法币1000元。给他们桑苗、蚕种,教他们以技术。第二年,他们又给西家引进了青丝大豆的高产品种。西家召集了所有佃农开会宣传,要佃农比往年提早十天到半月栽种稻谷,收割稻谷后进行及时播种青丝豆。佃农们都很相信西家,接受了新办法、新经验。结果后一季大豆的经济收入就超过了稻谷的收入,佃农们十分愿意按每亩多交一担田租。就这样,西家光蚕桑的收入就超过了全部农业收入的两倍。再加上田租的收入大大增加,西家就又买田造屋,扩大庄园。而东家的情况恰恰相反,收入连年减少,庄园萧条。
徐茂公讲完这个故事后,又深有感触地说,这是一个哲理故事。我就怕你成为那个东家的管家,因为主人(村民)给你套上了孙悟空头上差不多的紧箍咒,对工作不利。我们现在的形势当然比民国时期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各个部门:农业、科技、水利、林业、外贸等等,都有可让我们争取的扶持经费。你也不要吝啬招待费,控死人情费,放开去做,极力去争龋总之也要像范总管那样把庄园发展起来,让村集体经济更壮大,让村民的生活一天天更好起来,才是好村长。
昌林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个话说到自己心上了呢。过年时,自己真想到有关领导那里走一走,可是空手不好意思,要送礼又说村长乱开销,只得作罢。
德忠说:“我说,我们的制度要增加一条对村干部奖励的规定,像西家那样……”震官话没说,只听院外笙笛琴钹敲锣打鼓,来了好多人,大喊开门。昌林惊恐地开了门,为首的是姚德忠,他们拥着水波一直闹着来到昌林的客厅。然后向昌林鞠了一个躬说,这是我们全体橘农发给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奖金,共10万元。事先没有与你联系请原谅。然后把一块大红布包起来的一大包现金郑重地放在昌林手上。昌林一边说“为什么”一边用双手去推回去,德忠也一推,那钱就撂在昌林胸前了。大家一齐说:感谢你和水波给我们带来财路。
昌林正和德忠推着那10万元钱,42寸的电视屏幕突然播报本地新闻:
……我省村村都有“监委会”。民主选举后,如何保证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落到实处,防止村民自治蜕变为“村官”自治,这关系中国亿万农民能否真正当家做主。
民主监督硬起来才能促进民主决策和民主管理……“村应当建立村务监督机构。”2009年月12月22日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修订草案)》,明确新增了这样的规定。
大家一下就沸腾了。他们叫喊着“村务监督委员会”是我们首创,现在有可能被中国最高立法机关用法律固定下来了,还有可能写入国家法律,在全国“开花”。昌林兴奋地说:“好,今天我们举宴庆贺。庆贺我们的村务监督委员会在全国开花。”大家一齐叫着好!好!
(实际上,村建立村务监督委员会已于1998年11月4日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五次会议通过,2010年10月28日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七次会议修订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第三十二条里面了。)
这时,秀梅从门口扶着汉松爷爷带着一个客人走进来。昌林连忙说:“亲家爷爷,你真难得。快坐,坐。”昌林说着让出沙发上的位置。又看着和汉松爷爷一起来的客人:“坐,坐。”爷爷说:“他就是在我们二百四田上建房办服装公司的杨老板,人真好。我在他工厂外面看看,他都要我进去坐坐,又让人给我泡茶。”大家知道,汉松爷爷自二百四被征用后,三天两头去看二百四,看他们做房子基础,看他们一层一层建起来。房子建好了,服装厂开工了,还是恋恋不舍经常去看。怎么看看就和老板做起朋友来了呢?这时,客人放下两瓶五粮液说:“汉松爷爷经常来,我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他就把以前的事和我一遍一遍地说。我知道了他眷恋这块土地的心情后。就常让他到办公室坐,与他讲讲话,后来知道他孙子是搞服装设计的,我公司缺少这样的人才,就来拜访了。看看他孙子是否能到我公司来,我们还可以合股。”他对着水波说:“你在原来的二百四土地上上班,你爷爷肯定很高兴。”爷爷嘿嘿,嘿嘿说:“波!去吧!我去禀报我爷爷,让他放心,让他笑。”客厅里的人有的说“好”,学来技术派上用场了,有的说,不行,经济合作社少不了他。秀梅笑盈盈地说:“水波!你就用出分身法吧!两边都上班。”满客厅的人都笑了,爷爷也笑了,笑声是那样灿烂、和谐、美妙!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