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保安工作，说白了就是看大门的，一般不会遇到紧急的治安事件，年轻人做这份工作就是混吃过日子等死的节奏。
带我去上岗的同事也姓李，原本大家都喊他小李的，现在我成了小李，他自然就成了大李。
大李当过几年义务兵，复员后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一没手艺，二没文凭的，换了好几份保安工作都不如意。交过一个女朋友很快就吹了，据说连嘴都没亲到，人家听说他是保安，果断跳槽。
“兄弟啊，我比你大三岁，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大李一边带着我往停车场走，一边用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保安这份工作太不体面了，千万别在这耗着，我被压了两个月工资，要不是为了那4000块钱早就换地方了。”
我笑道：“大李哥，我也没什么手艺，工作不好找啊，现在这干着呗。”
大李叹口气：“也行，攒攒钱去学个吃饭的活计吧，日子再这么过下去，非得打光棍不可。”
从谈话中我了解到，大李是炊事班打杂的。
这话我有点不太相信，炊事班里哪有纯粹打杂的小伙计，又不是部队上的三产饭店。
我印象中在炊事班混过的兵，起码都有两下子，不说别的，厨房里刀工、颠勺、凉菜、面点的手艺总得学两手吧，真不信他什么都不会。
大李可能看出了我的猜疑，笑道：“呵呵老弟你别想多了，我当时就是个养猪、站水台的。”
部队里有专门养猪的兵，熟悉的朋友肯定知道。
站水台是饭店厨房里的套话，具体工作比较繁琐，主要负责水台里洗菜、洗碗、杀鱼等脏累活。
像他这种情况，复员后还真不好找工作。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南停车场，将正在岗位上巡逻的老韩替换下来。
老韩五十多岁，是所有保安里边年龄最大的，很健谈，天生是个老顽童，而且有点自来熟，跟我刚一见面就熟络的不行，仿佛我跟他是多年的邻居一般。
“韩叔抽烟。”我递上玉溪。
老韩打趣地说：“你小子，我今年59了，肯定比你爸还大，你得叫我韩大爷才对，哈哈哈，好烟。”
我又喊了声韩大爷，然后看着老人离去。
大李教我如何使用车辆计数器，保安的工作无非就是站在停车场引导车辆停在车位上，然后记录下几点几分有什么车来过。
很多商场里的保安都有这样的工作，统计车辆和人数，对于一个商场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它能直接体现出这座商场的客流量，方便企划部门直观制定出客流量表格，策划和开展促销活动。
同时，保安的工作也很枯燥。
尤其我们穿的制服，虽然看上去拉风又装逼，老远了就跟辽宁舰水兵似的，但这是大夏天，穿着长袖水兵服别提有多酷热。我站了十几分钟，裤管后背就流满了汗水。
我和大李一起，分列在东、西两边停车场，指挥前来逛商场的车辆停靠准确位置。
闲了时，也凑到一起抽根烟。
大李问我：“怎么样兄弟，这活不累吧。”说着，他甩了甩身上的汗水。
我抬头看了看天，骂道：“妈的，累是不累，可这天不行啊，得亏身体素质还行，要不然早就中暑晕倒了，来，再抽一根。”
大李接过烟，刚点上抽了没几口，就见保安经理老毕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还想不想干了，值班期间谁让抽烟的，全都给我扔了。”
大李乖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跟老毕陪着笑说道：“毕经理你别生气，这会车辆不多，我们也是得空才抽一根的，呵呵。”
保安经理压根不买账，哼了一声，在地上找烟头。找来找去让他找到五个，其中一个是芙蓉王，显然不是我和大李抽过的，却被他栽赃嫁祸。
“根据公司规定，上班期间不许抽烟，违者罚款50元。你们一共抽了五根，扣250元，谁多谁少我不管，工资明细上给你们记好了，别到时候跟我翻脸不承认。”
话刚说完，老毕注意到我嘴里还叼着一支香烟，当时就气得火冒三丈，呵斥道：“李维京你到底听到没有，对了，你这一根扣100，目无领导，明知故犯，一共扣350元，马上把烟掐灭了。”
我偏偏不听他叨叨，头一天上班，啥事都没做的就被扣350元，试用期日薪才不过40多，照这么下去，我不但领不到工资，反而还得给公司交钱。
老毕气得满脸通红：“我让你把烟掐了。”
大李虽然背后里很讨厌老毕，但明面上不敢与他争执，毕竟两个月工资在老毕手里压着呢。
“经理算了，你消消气，小李他是今天才来的新员工，还不熟悉公司规定。”说着，大李用手碰了碰我的胳膊，那意思让我把嘴里的烟扔掉，要不然还会被扣更多工资的。
没等我有所回应，老毕首先不乐意了。
“他是新来的不懂规定，你都干了快三个月了，难道也不懂规定嘛。反正350块，我不管你们两个谁出这份钱，这笔账我记住了。”
大李被呛得哑口无言，汗水更多了。
老毕似乎非要杀一杀我的锐气，灭一灭我的威风，见我没扔烟头，就那么一直瞪着我。
商场里什么人最多，肯定是导购员，而且是女导购员最多，占到99%以上。
卖家具的女导购，虽然不像卖化妆品那么讲究气质形象，但也不是随便什么女人就能做的，尤其是某些高端欧式、红木家具展厅，不乏形象好、气质佳的大小美女。
这些女人大多是年轻少妇，也有些是没结婚的女孩子，整个商场加起来超过500多人。
此时刚好有二十多个刚刚参加完销售培训的女导购，从停车场这边路过，看见保安经理在训导自己的手下，喜欢看热闹的就停住脚步，看了起来。
我就看不惯老毕这种人，知道他当着女人面出风头，偏偏不给他台阶下，而且还要故意激怒他，看看这个小小的保安班长到底能把我给怎么样。
“看什么看。”我喷出一根烟柱，吐在老毕脸上。
老毕气得脸色发紫，嘴唇都开始哆嗦了。
如果不是周围站着一群看热闹的女导购，他也不至于跟我一般见识吧，反正350元罚款已经到手。
“你……你现在就把制服给我脱下来，爱滚哪去上班就滚哪去上班，你这样的兵，就算不要工资，我老毕也没法带。脱衣服，滚蛋去吧。”
我冷笑一声，将抽到底的烟头扔在脚底下踩灭了，继续激将他说：“凭什么你让我滚，我就得滚，你让我脱，我就得脱。今天天气这么热，我出门时故意没穿内裤的，你就不怕我脱了裤子之后，让你从此没有了做男人的自信心吗？”
听完我的话，周围看热闹的女导购都乐不可支，有的哈哈大笑出声来。
老毕个头不高，顶多一米七的样子，而且有些瘦削，站在我面前就像是初中的学生。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拿起腰上的对讲机开始叫人过来帮忙。
海纳百川商场一共有十几个保安员，这些人都是老毕手下的兵，平时遇到寻衅滋事的，保安们还得临时充当处突的急先锋。
此时此刻，我已经成了寻衅滋事的人。
十几个保安从各自岗位上跑了过来，老毕开始在众人面前耍班长威风，又是稍息、又是立正的，整的跟部队里出操一般正式。
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女导购们叫来了更多同事。来商场购物的顾客，也都站住围观，还从旁边人那里打听怎么一回事。
“全体都有了，立……正，稍息，讲两句，把这小子给我抓到办公室里去，开始行动。”
十几个保安站住不动，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之所以不动手，主要是因为我也穿着保安制服，跟他们是同类，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事情原由之前，谁不都想得罪人。
尤其是帮着经常扣他们工资的保安经理，得罪一个新来的自己人。
老毕下不来台，吼道：“都想不想干了，这小子寻衅滋事，不服从我这个领导的指挥，现在我命令你们把他抓到办公室去盘问。”
有个保安走出队列，来到大李身边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跟我说道：“哥们跟我们走吧，你也别难为大家，被扣工资就不好了。”
我差点就心软了，如果因为我，所有同事都被扣工资的话，以后见了谁都会感觉到愧疚。
但是反过来一想，凭什么呀，他老毕不就是个保安班长嘛，动不动就跟别人喝三吆四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老子来海纳商场当保安，是国家特殊机构安排的特殊工作，岂是一个小小保安班长说开除就能开除的。
“放心吧哥们，要是出了事我担着，要是你们被扣工资，我一分不少的补给大家，今天我倒想看看他姓毕的小班长，能把我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