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桐
青年诗人孙欲言,吉林辽源人,说起来与我还是老乡,虽同在一座小城匆匆地忙碌着,但彼此一直也擦肩着陌生着。一个偶然的机缘结为好友,尽管我们只有一次见面,却彼此惺惺相惜。
我是个拖沓的人,很多工作、很多事务经常性地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去做。这不,欲言的诗稿年前交给我,年后都过了两个多月,出版社也发出最后通牒了,我才静心下来准备为诗集写点什么。
水无常形,诗无界定。对于诗歌,没有哪位大家给出确切的定义来,什么是诗,诗是什么,怎样写诗,诗怎样写,诗的表达方式、写作手法、抒情格调等莫衷一是,更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界定来,其实我们本也没必要去刻意地界定。
诗言志,诗为心声,这就足够了。
通读诗稿,即是对诗人的认知过程。欲言是个有思想的人,敏感生活细节,把控理性思维,在生活的尴尬与无奈中,却也在坚持着自己精神的向度。他在经历着,挣扎着,疼痛着,也拥紧一束生命之光在坚守着。于诗歌的隐约中,总有一种情绪,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何止是一种情绪,更是诗人内心情感的独白。
诗集共分四辑。
第一辑直抒胸臆。时而大气磅礴,慷慨激昂;时而娓娓道来,情感丰满。大块头的文字里不时流淌着诗人的爱憎情仇,比如《楚汉:一幕英雄的史诗》,既有“擎一柄锋锐的戈戟,凝聚淬火的光芒/照亮虚空,刺痛敌枭惊恐万状扭曲的神情”的豪气,又有“血海残阳,只有一朵虞美人亭亭玉立/英雄的双瞳,映入一丝温暖的柔情蜜意”的温情。《亮剑,在岛屿和岛屿之间》,诗人直抒胸臆,“胸中的怒火,就要释放/攥紧钢铁的拳头,砸向死不悔改/的强盗……”在《那一束照亮众生的佛光》里,诗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精神向度,“穿过崇山峻岭的佛光,以太阳的姿态俯仰/慈悲的秘密咒语,点亮亘古原始的黑暗/照耀刻满辛酸、希冀的经幡、圣幢、玛尼石堆”。
第二辑细腻刻画。一颗敏感的心,在生活的围墙里往复触碰,心灵之翼无边无际。在《远离》中,诗人自述,“我在时光的河流里/迷失,一条鱼穿越了/许多世纪,眺望夜的城……”《空间》是我很喜欢的一首短诗,散开的书、懒猫、棉被、冰冷的墙,这些静态的物象,可以说是诗人境况的暗示,是实写;而由下而上音节的旋律,于静中忽然灵动起来,是虚写,这静与动,实与虚的反衬,使诗歌在有限的空间聚集了无限的感染力和穿透力,一种力量的光芒无边无际。
在晚上,坐下来
左边,一摞散开的书
前边,一只躺着睡觉的懒猫
右边,一铺棉被
后边,一堵冰冷的墙
下边到上边,贯穿着一首音节的旋律
远方,是夜和它的光芒
更远,无边无际
——《空间》
第三辑极尽渲染。孤寂、压抑、烦恼、冷漠、忧郁、挣扎,这些都是我在诗作中读到的词语,诗人通过意象营造和语言渲染,极力揭露了灵魂深处那角黑暗的隐私。我没有去探究其生活经历和人生迹痕,只是在诗中感受那份隐隐疼痛。在《镜子里的陌生人》里,“黑暗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我的头顶/一切变得无聊又空灵/钟声滴答鸣响,不舍昼夜/苍蝇舞动的翅膀湮灭心脏的跳动”;在《反省》里“把自我像石头一样抛起,加速/落地,捣衣一样摔打,反复/让它疼痛、破碎,散落成颗粒”;在《意义》里,“紧紧三言两语/就无话可说,欲言又止/一腔寂寞,愤怒/这身体内的烦恼,无边无际”。好在诗人在极度的压抑里,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擦亮眼睛重新审视打量这个世界,在《黑夜,天堂,梦幻》里,“夜以夜的黑,看着我/我的眼睛如此明亮,竟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夜的容颜,显得静谧/又有一些忧郁,我在心里纳闷……”
第四辑收放自如。历经阵痛、折磨与觉醒,诗人趋于理性成熟,敏于哲思禅悟,诗作中更多了对生活的感悟,对大自然的认知,以及对生命的体验。看到学校一群鸽子,看到一个校工在广场上撒鸟食,于是诗人写到,“这群鸟的野性早已退化/只剩下饱食终日的怠惰,然后/三三两两地,展开游戏般地/争夺,为这充满了钢筋和水泥的城市/添加一幅活动的风景”(《楼顶上的鸽子》);“四处探寻的触须,感觉和理解的灵敏度/总是能把想象,无限贴近一只章鱼/靠着韧力,做不太规则的软体运动/以曼妙的飞天之舞,迎接或拒绝”(《罪恶的手指》),诗人运用形象、贴切、生动的语言以及象征、通感的写作手法,来表现自己的“想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正因为深刻地经历了,也彻底地醒悟了,诗人才勇敢地去正视,去接受,去挑战!“……我的眼泪要落下来/曾经,我残忍地满足自己的感官和欲望/现在也要用自己去亲身献祭”(《设计》);“一次次失败,我从自己搭建的阁楼上/反复跌下又爬起,我的高度险峻/遥望着太虚里的青云,甚至一座座小山/全都不放在眼里”(《我的楼》)。
常言道,“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要说,一首好诗或者一部好的诗集,一千个读者眼中就该有一万个,或者更多的哈姆雷特。在孙欲言的诗集中,每个读者都能读出自己的部分,或者赏识,或者宽容,或者苛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读下去,读出自己的领悟和东西来。
对于诗歌,我向来是包容的,在细枝末节上过于纠缠,便会因小失大;在表现手法上过于计较,便会有失偏颇,诗歌的功夫更在诗歌之外。我认为在诗歌架构的完整性、语言的饱满性、表达的形象性以及诗歌“三境”(即物境、意境和情境)的营造、张力的拓展和审美的把握等方面有所掌控就好,更重要的在于诗歌的社会表现力,在于诗歌的生命震撼力,这样的诗歌便会有更强的生命力与欣赏价值。
这是诗人的第二部诗集,是心血的再次结晶,尽管作品还有些粗糙、瑕疵、隐晦,尽管诗歌少了些感性、光鲜、温暖,尽管语言张力、美感、抒情不足,然而诗人年轻、勤奋、上进,有头脑、有顿悟、有灵性,这就足够了,足够具备优秀诗人的潜质。你看,大河之舞,不正舞动人生的美好,舞动生命的精彩呢吗!
以鞋板踢踏,以鞋尖踢踏,以鞋跟踢踏
以脚的各个部位运动
保持变换平直、耸垂、直立、侧翻、交叉
以轻盈的姿势,保持一种激情
一种水推动浪的接续不断,一浪更高一浪
的潮,一种让人如痴如醉的韵律
踢踏,你冲动的感情丰沛如雨
踢踏,你的智慧不绝,想象不可遏止
踢踏,恣意你的疯狂,让舒缓的撞击抚慰灵魂
似乎创造的圣泉被开启,源源不断的
乐章,鼓荡心的和弦
跳跃,跳跃,跳跃,跳跃
永不停止的视觉盛宴,一条大河
通向遥远的神秘,通向
生生不息、波澜壮阔的蔚蓝家园
——《大河之舞》
落雪桐癸巳年春分于蜗居
落雪桐:本名吴耀辉,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辽源市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辽源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关东诗人》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