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天已经完全黑了，篮球场旁边有几盏路灯，给校园投下几丝昏暗的光线。
“真生气啦？”高禹夏坐到她身边。
周墨没有回答。
“不会吧？你没这么小气吧？”高禹夏继续说。
周墨没有回答。
“别生气了，去小卖部，我请你吃东西？”高禹夏接着说道。
周墨还是没有回答。
“我给你讲个笑话？”高禹夏靠到椅背上，“不说话我就开讲咯！”
“话说以前有一只蜗牛在路上走，”高禹夏看了一眼周墨，接着唱道：“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周墨扭头瞪了一眼高禹夏。
高禹夏闭上嘴巴，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蜗牛走着走着就遇见了一直乌龟，乌龟对蜗牛说，蜗牛老弟啊，你这是去哪啊？要不要我捎你一段？蜗牛正走得有些累了，道过谢后便爬上了乌龟的后背。乌龟的后背上还有一只毛毛虫，它一看到蜗牛便说，快坐稳，乌龟跑得可快啦！我都吐了好几趟了。”说完，高禹夏便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
周墨看到高禹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的很好笑对吧？”高禹夏继续笑着。
“神经病！”周墨站起来，高禹夏也站起来并且拿起了周墨先前放在长椅上的作业本。周墨也没有抢回来，两个人走回了教室。
周墨从高禹夏手里接过作业本的时候，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那你跟着傻笑什么？”
“我在笑‘傻’……子！”周墨推开教室门，与开门出来的袁修东装了个正着。周墨的手里的作业本掉到地上，周墨蹲下去捡，袁修东正对上高禹夏的目光。高禹夏眼里是遮不住的笑意。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周墨站起来问道。
看着高禹夏离去的背影，袁修东摇摇头，问道：“他是上次把水弄到你鞋上的人吗？”
周墨有些尴尬的回答：“对，他叫高禹夏。”
“12班的？”袁修东关上门。
“对，你认识吗？”周墨将作业放到讲桌上，小声的问道。
“球类运动会的时候见过。”袁修东又走回自己的课桌。周墨发着作业，没一会儿，袁修东似乎想起来自己刚刚是要出教室的，又一次从周墨身边经过。
周墨用余光看见袁修东走出教室，他桌上的纸袋也不在了。他应该看到了吧？
周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慌慌忙忙的，周墨的高一就这么没了。两周的暑假里，周墨除了迷上看小说便再没有别的收获了。
高中生就是没完没了的上课，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回到学校补课的那天，剩下两个年级的学生都搬了新教室。高二的搬进了高三的教室，高一的搬进了高二的教室。换了教室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学校里每一间教室都长得一样。
“补课的日子真是难熬啊！”林晓挽着周墨从食堂里走出来。
“每天都是正课，还都是连堂。”周墨也抱怨。
“我们去书吧逛逛吧？”林晓一边看着篮球场一边说 。
“好啊！”书吧在高二那栋教学楼的一楼，两间教室大小，卖些辅导资料、文具、杂志、小说之类的东西。
“你要买什么？”林晓问周墨。
“随便看看咯！”
书吧里的人还不是很多，周墨和林晓在里面悠闲的逛着。一会儿摸摸本子、一会儿看看笔。周墨最后买了一本小说，林晓买了几支笔芯和几个笔记本。
“我最近觉得这种笔芯挺好写的。”林晓仔细看着自己手中的笔芯。
周墨撕开了小说外面包装的塑料纸。
“周墨！这是禹哥给你的。”教室门口，李黎拦住周墨，将一杯牛奶递给她。
周墨愣住，而旁边的林晓却是一脸八卦。
“我不要。”周墨走进教室。李黎跟进教室，将牛奶放在周墨桌上，说：“那你自己还给他。”
李黎说完就走了。周墨连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李黎都没有回头。
“什么情况？”林晓趴在周墨的桌上笑。
“我怎么知道？”周墨说。
午休的时候，周墨趴在桌上，闭上眼睛好久都没有睡着。她坐起来，看着桌上放着的那瓶牛奶发呆，“下课我就拿去还给他好了！”
想着想着，周墨越发睡不着了，索性拿起中午买的小说看起来。
要是我把牛奶还给高禹夏的时候别人误以为是我送给他的怎么办？周墨捧着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在看什么？”周墨手上的书被人合上又打开，“左。耳。”高禹夏一字一顿，“好看吗？”
周墨扭头，高禹夏弯着腰，两张脸之间的距离不足十公分。
周墨猛地合上书，说：“你！”她突然想起现在是午休时间，连忙将声音降低：“你怎么在我们教室？”
高禹夏也配合的小声说道：“我学生会的，检查午休情况。”
“检查完了没有？”周墨说：“检查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发现一位同学在看小说，按理说要记名字的。”高禹夏挥挥手里的本子。
“那你记好了。”周墨翻了个白眼。
“哎，牛奶好喝吗？”高禹夏看出周墨有些不高兴，忙转移话题。
周墨把书放回抽屉，将牛奶放到高禹夏面前，说：“还你！”周墨重新趴到桌上，将后脑勺对着高禹夏。
周墨再次醒来的时候，牛奶还是在她桌上，瓶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中午要好好休息。下面还画了一个丑丑的笑脸。
周墨撕下便利贴，随手扔进了笔盒，“要你管！”
晚上周墨回到教室的时候，在桌上又发现了一瓶牛奶。周墨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周，没有发现李黎的身影，也对，他们这会儿应该正在训练才对。
“周墨，文言文笔记本借我一下。”林晓走过来。
“哦。”周墨在课桌里翻找自己的笔记本。
“这个又是12班那个高禹夏送的？”林晓指指桌上牛奶。
“不知道。”周墨不知道将笔记本放到哪里去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他真在追你？”林晓问。
“不知道。”周墨将桌子里翻的一团乱，“你待会帮我还给他吧？”
“还什么呀？不喝白不喝，看看他能送几天。”周墨笑着打开一瓶牛奶喝了起来。
“哎哎哎！林晓！”周墨站起来。
“怎么？喝你一瓶牛奶都舍不得？”
“当然不会啦！我哪有那么小气？关键这不是我的啊！”周墨说。
“他有钱就让他送呗！”林晓恶作剧式的笑笑。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高禹夏每天都给周墨送两瓶牛奶，中午一瓶、晚上一瓶。有时候是让李黎送过，有时候是随便在教室外抓一个人送进来。班上的人也都知道了12班有个男生在追周墨。
周墨偶尔在走廊上遇见高禹夏也不会打招呼，高禹夏也不生气，继续一天一天的送着牛奶。
周六放周假的时候，周墨再也忍不住了。
“高禹夏！”周墨站在12班门前的走廊上。
听到声音，高禹夏身边站着的几个男生嬉笑着走开了。“干嘛？”
“以后能不能不要送牛奶了？”周墨微微扬着头对面前的男生说道。
“好啊！”欸？周墨愣住。很快又想，也对，像他这种男生肯定不是认真的。
“那你喜欢喝什么？我送你喜欢的好了。可乐？雪碧？橙汁？”高禹夏笑着问。
周墨皱眉，说：“我什么也不喜欢。”转身走掉，刚走开几步，周墨又折回来，将一把钱塞进高禹夏手里：“还你的牛奶钱。”
高禹夏握着钱，愣在原地。真是个，真是个奇怪的人！高禹夏觉得很丢脸，走到11班教室前找到李黎，托他把钱交给周墨。
“你们这是玩哪出啊？”李黎不解的问。
“我还不信了！我还追不到你！”高禹夏隔着教室的窗户看着周墨说。
老套点说，周墨是高禹夏接触过最特别的女生。不是说她有多好看，或是性格多好。相反，高禹夏觉得觉得周墨傻傻的，做什么事情都像没经过大脑思考似的。只凭着自己喜欢与否，有时候会觉得她很乖、很安静，可是下一秒她又会变得很……该找个什么词汇来形容呢？高禹夏抓抓脑袋，走回自己的教室。
其实那时候的周墨，不过是千千万万个高中生里的普通一员。齐刘海、小马尾，成绩不高不低，整天穿着大大的校服，长相没有美得很出众，也没有丑得很出众。她一定想不到，在她平凡的青春岁月里，居然会有个人觉得她特别。
周墨挺喜欢夏天的，因为夏天总是满眼的绿色。其实，周墨生长了近十七年的这座南方小城，即使是冬天，也总有些常绿植株一直保持着绿色的状态。不过，冬日的绿终归比不上夏天里旺盛的绿。
知道刘老师病重的消息让周墨很吃惊。还记得上次去医院看他，他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有生病的痕迹。景昊说，等到十一放假就去医院看看刘老师。
高禹夏最近还是常常给周墨送一些饮料。
“我们班上节课是体育课，去小卖部顺便帮你带的。”
“买冰红茶中了‘再来一瓶’的奖。”
高禹夏的纸条上总是这么写着。周墨说过好多次，“你让我不送我就不送吗？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高禹夏还是时不时的送，只不过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周墨有时候反而希望高禹夏能够正正经经的吿白，这样她也好拒绝他。可他就是隔三差五的送东西给她，什么也不说。有时候周墨觉得过意不去了，也会买几瓶饮料送给高禹夏和他的几个好朋友。
林晓还是天天在操场上搜寻景昊的身影，顺带着吐槽新高一的校服好丑啊、高一的军训后都被晒得黑死了……
这天晚上，周墨躺在床上，初中的班群里突然有人说，刘老师去世了。安静已久的班群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一言一语的表示着自己的震惊和惋惜。
周墨坐起来，手机的光照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映在周墨身后的墙上，将周墨的身影在墙壁上印的大大的。
“周墨，你怎么了？还不睡？”林晓从对面的床上坐起来。
周墨拉开被子，蹑手蹑脚的下床，钻进林晓的被窝。
“你干嘛？”林晓轻声笑。
“林晓，我初中有位老师去世了。”
“啊？”林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病死的。”周墨小声说道。
“你很喜欢这位老师？”林晓问。
“嗯，班上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周墨想起初中的时候，那些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他一定是一位好老师。”林晓用安慰的语气。
“当然了。”有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刘老师那时候是年级主任，他带两个班的英语，两个班在各种考试里总是轮流当第一。周墨最遗憾的是没能再去看看刘老师。
周墨那晚睡得很浅，梦里总是出现初中的回忆。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晰晰的浮现在眼前，只是那些顺序被打乱，周墨有点怀恋那时候，每天和景昊斗嘴，每天躲在教室里偷看袁修东，那时候，总感觉比现在要幸福的多。
人大概就是这样，总觉得过去的抓不住的才是最好的，也许有一天，周墨也会回忆现在的每一天吧！
早自习之前的晨读时间，周墨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语文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周墨。”袁修东站在周墨身边。
“嗯？”周墨没精打采的回答。
“刘老师去世的消息……”周墨抬头，发现袁修东的精神也不太好，大概昨晚也没有休息好。
“我知道了。”周墨低下头，拼命忍着眼眶里的液体。
袁修东没有说话，只是与周墨并肩站着。
周墨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此时的袁修东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次，她没什么心思去幻想出一千一万种答案。
“喂。”周墨和袁修东同时看向左侧，景昊手里抱着一沓作业站在那儿。
“你怎么下来了？”周墨问。
“溜下来的。”景昊走近。
周墨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确定李老师没有注意，便又转过身来看着景昊。
“早知道我们应该早点去看看他的。”景昊说完便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袁修东和周墨的视线随着景昊一直到走廊尽头。
早知道我们应该早点去看看他的。
早知道……
早知道……
早知道……
“怎么能够早知道呢？”袁修东说。
周墨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教学楼。哪有人能够早早知道你会遇到什么？怎么可能早知道呢？
铃声响起，“回教室自习。”袁修东拿起书走进教室。
周墨紧接着走进去，还有两篇文言文在等着她。
上课也恍恍惚惚，吃饭也恍恍惚惚，晨跑也恍恍惚惚……
高中巨大的学业压力下，有一点负面的情绪便会引发所有的消极。好几天，周墨都没精打采的。
“嗨，周墨。”高禹夏看着眼前的女生。
“嗨。”周墨似笑非笑，继续向前走去。
高禹夏充满了挫败感，“她怎么了？”他问和周墨走在一起的林晓。
“她最近心情都不好。”林晓回。
“为什么？”
“她蛮喜欢的一位老师因病去世了。”林晓跑了几步，追上前面的周墨。
“老师？去世？”高禹夏喃喃的说道。
高禹夏一节课都没有听讲，他拿着手机一直在搜笑话。搜着搜着，他又想起上次他讲笑话给周墨后她的反应，“算了，还是不要讲笑话了。”高禹夏将手机塞进抽屉。
“哎，你说要怎么安慰别人？”高禹夏偷偷问同桌。
同桌吓得一惊，瞬间坐直身子，拿着笔在书上假装记着笔记。
“老师看到我没有？”同桌一边拿着笔认真的乱写乱画一边小声问高禹夏。
“呼！”高禹夏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时使劲敲了一下同桌的头。
“你妹！好痛啊！”同桌捂着头，龇着牙咧着嘴。
“痛死你！高禹夏瞪同桌。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高禹夏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周墨。无意间瞥向窗外，正巧看见周墨路过。
“11班这节课是体育课？”高禹夏问。
“对啊！”同桌回答。
“哦。”高禹夏继续看着窗外，周墨已经走到教室前门。高禹夏看着她低着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