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两个成语（或准成语）值得玩味。一曰“与虎谋皮”，一曰“虎口拔牙”。这两个词表述的都是极其艰难、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当我给上小学四年级的小儿解释其词意时，小儿竟捧腹大笑，久不能止。可见我们的祖先实在是充满了幽默与智慧的。三四个字，便形象机敏地表达了深刻的社会历练与见识。
唯物论哲学讲得没错，事物是发展变化的。语言如此，语言所表述的内涵也是如此。就说与虎谋皮吧，本是极其荒唐的事，近代以来不荒唐了。比如黑社会的舵爷派部下去干必死之事，这跟“谋皮”似已没有区别，但只要许以重金，加上其他方面的约束，部下也会去做，奉送“虎皮”一张。当然，不论社会如何发展，与虎谋皮也还是极不容易的。引人注目的，倒是虎口拔牙一词的重大变异。
到老虎的嘴里去拔牙，无疑是极其危险、极其艰难的事。虽然世界上老虎的数目已少得使三岁小儿都能数得出数目，可想想人类与兽类较量的过程，丧生虎口者实在不少。这是历史，不必深究。现实状况是，老虎们对牙已不再看重，倘拔牙可以保命，有人要拔，可听凭其拔；必要时为以牙换命，老虎们也会自己拔掉一两颗牙齿。此话不可以不信，生物界便有例证：海参在遇到天敌时会毅然吐出肠胃等内脏，以局部的牺牲换取整体的生存。当然，它的内脏是可以再生的。那么老虎呢，倘不剥皮只拔其牙，相信其牙也是可能再生的。最近读到几则消息，似与“拔牙”有点关系。这些消息的内容是，司法部门传讯被举报有贪污受贿数千或数万元行为者，这些人出乎意料地痛快，承认“事实”；有些人在强大的廉政舆论与政策压力下，也主动坦白其贪污受贿数万数千的劣迹。但司法部门进一步查下去，却发现这帮老虎绝非是数百数千数万的问题，真正的数额是数十万数百万。由此观之，所谓的坦白也好，交代也好，通通不过是被动或主动地拔牙而已。对此，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有必要睁大眼睛予以观察和明辨，切不可将虎牙当成老虎的整体，不要拔下几颗虎牙就以为消灭了老虎杀灭了虎种。
中国人珍视传统文化，汉语言的丰富瑰丽无疑是我们民族的骄傲。但传统的东西实有审视之必要，引以骄傲的东西也有反思的必要。以社会现象比照成语，比照思维定势，从新的角度构筑新的语词语汇，已是国人在关注工资、物价等事务以外需要考虑的问题。对于国事，国人应予足够的关注。毕竟，政治的清浊、社会的兴衰与我们每一个人的利益也是息息相关的。
（载1994年5月13日《银川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