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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如果世界给不了我答案,那我就说给世界听:人类在几千年的进化过程中积累下来的美好在战争这种极端暴力行为面前竟然是显得那么脆弱。人们,包括正在作战的军人都已在其中丧失了最根本的判断意识,不知道是我们太肤浅还是这世界出了错,太多的杀戮和悲剧把正确和错误纠结在一起扭转了我们的意识底线。眼花了,看到了一群群生物正在生死悲痛中挣扎着,忘记了,其实他们和自己一样,叫做人类。

——作者注

2006年7月7日,晚,部落。

随着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山里的气温骤降,石头垒成的房屋传导着寒气把里面变成一座冷柜,雪上加霜的是,唯一能够取暖的地毯早已千疮百孔发潮变霉,有些地方甚至可以拧出水来。本来说好轮流睡觉,但在这种环境这种压力下谁也不睡,一个个蹲坐在地毯上看着墙壁,窗外,一轮清冷的弦月挂上天空。

墙角的地毯被掀开一角露出湿漉漉的地面,上面铺着防弹衣和两件上衣,王建斌正躺在上面,不知是温度原因还是体内的毒素,他的牙齿哒哒作响,身体开始颤抖不停,他使劲咽口唾沫咬紧牙关,但是无济于事,密密麻麻的牙齿仍然在嘴里上下合颤。绍辉倒了一杯热茶扶起他慢慢喂下,热水下肚后状况有些好转,绍辉仔细地掖好盖在王建斌身上的上衣,蹲在一边看着窗外苍茫的山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我还没死呢。”王建斌打颤抖着说道。

“那就好。”绍辉的心思没有放到开玩笑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王建斌已经睡熟了,其他人却还是没有一点睡意。绍辉摸摸王建斌的脉搏,又俯身听了听他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很均匀,他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一点。黑夜对于无眠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漫长的煎熬,但是他们早已习惯。四个人挤在一起用彼此的温度共同抵抗着漫漫寒夜,静静等待着明早升起的朝阳。

夜已深,天地一片寂静。疲惫的队员们缩紧身体开始打盹,绍辉看看旁边的王建斌没有异样,于是也合上眼皮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随后几束惨白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屋内墙壁上。他一个激灵,刚刚涌上的睡意顿时全无。他站起身悄悄看着窗外,估计是怕打扰到不远处长老的休息,两辆车行驶到这里时关掉车灯慢慢地滑过。“这么晚了他们干什么去了?”绍辉心里起了疑问。既然这些人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也就没再去多想,靠着窗户重新坐在地上,把手中的步枪横放在双腿上闭目养神。

半个小时后,窗外响起细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村深夜显得很突兀。看似正在的睡觉的绍辉直起耳朵仔细搜索着这种声音,他很熟悉这种声音,当年在部队的抵近训练中经常会出现这个动静。出现这个动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外面正有人悄悄地靠近这个屋子。深更半夜的,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绍辉屁股稍稍离开一点地面,伸直脖子在窗下侧眼看向外面,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他来不及改变位置,只好用脚碰碰正在睡觉的左明。

“嘘……”左明刚睁开眼就听见这个字,他立马警觉起来,听到了这股声音,声音慢慢地来到窗前,左明微闭双眼假寐,他所在的这个角度正对窗外一目了然。声音停止,两张脸庞出现在窗外,做贼一样看着屋内这几名老兵,不到一分钟,两个人离开了窗户。

“他们想干吗?”左明压低嗓子问道。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好事,我出去看看,你把他们都叫醒。”绍辉同样压低嗓子说道。

“小心点!”

绍辉在黑暗里点点头来到门前,双手轻轻拉开,“吱”一声,他紧张起来,用力向上提起门一寸一寸地向里拉,门缝渐渐扩大能容一人通过时,绍辉小心翼翼地侧身走出来,他第一感觉便是屋外要比屋内暖和得多,借着冷清的月色他看见两个黑影正要拐弯,绍辉没有犹豫,调整呼吸小碎步跑向那边,即使是跑步,他发出的声音也要比那两人轻很多。两个黑影始终没有逃离绍辉的视线,他一路尾随着来到一所有烛光的屋前,门口放着一台发电机,说明里面肯定装有电灯,放着灯泡不用偏偏点蜡烛,看来他们的确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在百姓面前绍辉会收敛自己的个性,但是在这些人面前,他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仙人级别,看看左右空无一人,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发电机上探听情报。两分钟过去后,他低声骂了一句,曲起双腿站在发电机上敏捷地向上一蹦,反手抓住屋檐腹部一挺身体便悄无声息地躺在屋顶上面。

“没文化就是可怕!你们他妈的说句英语会死啊!”绍辉刚才骂的正是这句话。

在那间冰冷的石屋里呆得实在太久,如今他趴在外面竟觉暖洋洋的舒服,他正考虑着一会儿回去班师旷野时,下面的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群人,绍辉扒着屋檐数得很清楚,一共十三人,等这些人散完他敏捷地跳下去悄悄跟在最后一人的背后,看着他走进自己的家,又看着他全副武装地走出来,绍辉感觉不能再等了,他一记弹踢放出去,凶狠的力道穿透对方防弹衣直透五脏六腑,未等他痛苦地弯下腰绍辉一把抓住对方喉结将他拖进自己隐藏的胡同:“你会说英语吗?”

对方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绍辉松开手再次问道:“你会说英语吗?”对方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绍辉放着凶光掏出匕首,刀尖直逼对方眼睛:“我再问一遍,你会不会说英语?”对方面对这种窒息的威迫嘴里吐出几句当地语言,绍辉顿时死了心,按住对方喉结的手再次用力扣紧向外一拉向右一拽,对方身体情不自禁地随着力道方向倾斜倒去,没等落地绍辉一拳砸在对方的太阳穴附近,这两处地方是人身上最致命的穴位,随便一处受到重击都会令人昏厥,如今两处皆受重击,对方便非常符合生理规律地昏迷过去。不过这不是绍辉想要的最终结果,他收起匕首将人拖进胡同深处,转身奔另一方向跑去。

另一个人回到家里喝些水后抽着烟往弹夹里面补充着子弹,泛黄的烛光昏暗地点亮这间狭小的屋子。男人收拾完毕后拎起枪推开门,“你还要出去吗?”妻子搂着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出去打点夜宵,马上就回,你和孩子先睡吧。”男人温柔地回答道,轻轻关上门消失在夜色中。

“梆!”一根粗壮的棍子斜楞楞地抽在他眉头上,头部受重创脑子嗡一声变成空白,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等脑子恢复意识后他发现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戳在自己眼前,顺着匕首的延伸他看见了一双泛着杀意的眼睛。

“你想活命吗?”对方的语气和此时的温度一样冷冰冰。

他怔住了,对方晃晃手中匕首,他想起自己妻儿的脸庞,顿时忙不迭地点点头。就在这时,他看到对方嘴角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绍辉凭借记忆来到一处有光亮的地方,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判断这户人家一会肯定会出来人,不过他非常希望自己是猜错了。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一个人果然推门走出来,跟上一个人一样携枪带弹。绍辉躲在黑暗里叹了口气,等到对方走到身边时暴起右腿踢翻对方掏出匕首对准他的眼睛,这招式在毙敌方面讲不足以要人命,但是在心理学方面它可以瞬间瓦解对方意志。绍辉本来就不打算伤害他,自然而然地便用这种方式和他打招呼然后用英语威胁对方。人性最深层都是惧怕死亡,如果听得懂的话他会毫不掩饰地祈求生的可能,当对方点下头后绍辉终于露出笑容,他知道现在可以沟通了。

“我们只是在这里借宿一晚,而且是经过长老同意的,你们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对方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绍辉见状降低高度把刀尖抵在他颈部的动脉,对方这才说道:“你们杀了杜斯穆里大哥,我们当然要为他报仇,你如果杀了我,我的同胞更不会放过你们!”

绍辉回想着他们来到巴塞拉之后到底是杀了哪个该死的人才会激起这个部落人这么大的记恨,但是想了很久也没找到答案,他扬扬手中的匕首说道:“很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过你的那位大哥,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恐怕你那位大哥的死和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对方忍不住冷嗤道,“你难道不敢承认在前沿峡谷里的那五个人不是你们?”

“前沿峡谷?”绍辉怔道,“那是什么地方?”

“哼!”对方鼻孔中喷出一股气,“昨天下午我们在那里看见了你们,想把你们全部杀死。只可惜神不保佑我们才会让你们逃脱,并且还打死了杜斯穆里大哥。”

一听说昨天下午,绍辉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袭击自己的是他们。但是当时他只是警告性开枪,而且亲眼看到子弹是打在山崖上并没有击中任何人,怎么会出现伤亡呢?

“先生我相信咱们之间是误会,我们路过这里没有任何敌意,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杀死我们。昨天是我开的枪,只是想阻止你们不要乱来,子弹是打在了山崖上,我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人。”绍辉澄清道。

对方斜着眼看看他:“跳弹的威力要比子弹大得多!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自己心里清楚,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回去,否则峡谷里的那两具尸体就是你们的下场!”

绍辉彻底迷糊了,不知道自己和战友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受到这么深的敌意,但是白天还是非常融洽的啊,尤其是长老非常善良,好心地接见和帮助治疗受伤的王建斌,想到这他开口说道:“我们是中国军人,来到这是为了寻找一些丢失的东西……”

“嗤……”对方没等他说完便冷笑出声,“所有来到这里的谋财者都说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来自中国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为了钱你们就可以随便杀人,把自己的私欲建立在所有家庭的痛苦之上,穿着华丽的外衣,吃着精美的食物,而血管里流淌着肮脏的血液,表面衣冠楚楚像个人,你们背后隐藏着的东西敢拿出来让所有人看吗?”说到这儿他开始激动起来,“你们杀害了我们的同胞,拿着他们的头颅去换那点可怜的钱,找不到具体目标就随便杀一些回去交差,你们拿我们当什么?前段时间一个小孩生病眼看就要死亡,父母爱子心切听说亚布措玛有医生能治好这种病,于是不顾我们的反对带上全家就去那边求医。再次见到他时一家五人都没了头颅,尸体就扔在沙漠里暴晒着,可笑啊,一家人留下的房间竟然让你们住下。我想问你们,一个一心只想救回自己孩子性命的大人究竟犯了什么错,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又犯了什么错?你们这种人的心是不是已经变成一叠钱了!”

一声声血泪的控诉像一座雪山一样,作为军人的绍辉在下面只觉自己尘埃般渺小。他知道对方嘴里的谋财者就是类似汉斯那样的赏金猎人,像东部山区这样的地形隐藏着很多政府渴求得到的人,但是他们出于某些原因不愿意派兵过来,所以开出一笔笔赏金征召国际亡命徒来刺杀。可是那些目标被当地人奉为英雄而且深藏云际,想找到他们完成刺杀任务其难度不亚于登天,很多赏金猎人来到后发现这是一项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又不愿折本空手而归,于是就随便杀几个落单的当地百姓割下头颅回去交差,向政府证明自己去执行过任务。政府不愿得罪这些亡命徒而且又想和他们保持合作关系,遇到这种情况后会多少给一些钱作为补偿。雇佣兵和赏金猎人之所以在国际上臭名昭著,和他们的这些所作所为是分不开的。在对方眼里,绍辉他们五个人正是令当地人恨之入骨的赏金猎人。

“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谋财者,我们是真正的中国军人,这一点在白天已经和你们的长老说过了。”绍辉放下匕首诚恳地说道。

“长老对任何人都非常善良,你的话可以骗过他,但绝对骗不了我们。等过了今晚我们会好好向他解释的!”对方看着绍辉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办才能证明我们的身份?怎么办才能化解咱们之间的误会?”绍辉直视着对方眼睛,说出了这两个问题。

“除非用你们的鲜血!”愤怒可以唤起勇敢,对方畏惧的心已经退去,开始展现出以往尚武性格。

“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

“那对不起了!”

绍辉倒转匕首用柄部敲在对方后脑,对方沉闷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他一掌拍去,手掌肉厚部分结实地打在对方太阳穴上,对方顿时昏迷过去。做完这些事情后绍辉拿出电台说道:“立刻上车离开这里!马上!”

“恐怕来不及了,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可以对他们开枪吗?”电台里传来赵正豪微小的声音。

这是和一群本质善良的当地居民之间的误会,虽然中间误伤了一条人命。但是如果跟他们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再凭借长老的性格和威望,结果是什么不好说,但肯定不会引发一场战争。

“不……”

“砰!”

绍辉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声枪响在部落和电台中传来,听声音这是自己人开的枪。

“混蛋!”绍辉破口骂道,急忙站起身冲枪响处跑去。

绍辉走后,左明叫醒了所有人把情况通报给他们。半夜出现这种事情肯定不是有人只是好奇溜过来看看他们的模样这么简单,赵正豪略一沉思决定撤出这间屋子转移到安全地带。他看看正在沉睡的王建斌:“把他扶出去,动作小点不要惊醒他。”

“不用,我自己能走!”出乎众人意料,刚才还很虚弱的王建斌竟然敏捷地站起来熟练地套上防弹衣,武装完毕后军人雄风霎时显现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脸色也渐渐好转恢复了往日的正常颜色。

“嘿!你好了?”众人欣喜若狂,左明走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脸庞左右看着,“高手果然在民间!没想到这里的赤脚医生竟然能治好这种剧毒!”

“唉呦……”王建斌痛苦地喊了一声,“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掐死才算完?”左明方觉自己失态急忙松开手,但奄奄一息的战友突然走出了死亡线,此时其他人的激动心情要远远大于伤者本人。三个人过来紧紧拥抱着他,屋内的喜悦气氛盖过了外面张弓拔弩的危险形势。

“好了兄弟们,大家听我说,”赵正豪抱着三人头碰头说道,“既然王建斌没事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现在最关键的是咱们的处境是否安全,在绍辉没回来之前我们还是出去避一避,出门后在附近找两个距离大一些屋顶,两人一组隐藏在上面,状况没明确之前决不能下来。万一一会儿发生火并咱们走散了,大家各自突围往东边走,咱们在山里会合,还有,上人家房顶时动作轻一点,不要惊动更多人,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赵正豪打开门缝向外面张望几眼:“走!”黑暗的村落里闪出四个人影,没有丝毫停顿的“嗖嗖”爬上两座屋顶后没了踪影。左明悄无声息地来到房顶,把一只正在上面眺望远方思考未来的野猫足足吓了一大跳,落地后毛发刺直将身体拱起将近九十度“喵……”的惨嚎一声,两只猫眼在黑夜里泛着幽蓝。没有思想准备的左明猛地和它一照面,第一反应是狼,潜意识告诉他狼不可能在人家屋顶。第二反应是萤火虫,直到对方不满意地喊出声后他才知道现在跟自己面对面的是个什么东西。“滚!”他没好气地低声骂道,但是野猫颇具傲骨不怕强者,干脆高一声低一声地嚎叫起来,仿佛在控诉左明和王建斌毫无人道地霸占了它的地盘,这样下去很容易引别人注意暴露自己位置,左明情急之下挥出右手一巴掌把它拍翻下去,左式大巴掌适用于所有生物,野猫一头栽下去后双腿扑腾了一会儿也没站起来,天地恢复了平静。

刚刚解决完猫的问题,真正的麻烦出现了。四人在屋顶居高临下看到一伙手持武器的人悄悄地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他们围住队员们所在的那间石屋之后,一个人抬脚踹开门,破旧的木门经不住这大力一脚,应声散架,这伙人蜂拥而进里面传来混乱声响,随后他们发现这是座空屋,气急败坏地走出来看见队员们的车还在附近停着,知道人没走远,一人立刻指挥着分头寻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绍辉还没有动静,赵正豪有些着急,正考虑要不要询问时电台里传来绍辉要求他们撤离的命令。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是开枪打死这些人之后再行撤离,但是战争一旦打响肯定会有血的代价,况且这是在对方的地盘,这是下下策;第二是耐心等待,等待着对方搜寻无果转移他处后再找机会离开,这方法虽然是好,但不知对方什么时候离开,再说队员们对这里的道路不熟,黑灯瞎火的行走很容易遭遇到对方的人,就算安全到达出口也不知那里有没有隐藏着对方的哨兵和狙击手。赵正豪不知道这些人半夜搞袭击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他把是打是撤的决定权交给绍辉。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状况推翻了这些顾虑,把他们瞬间逼上了绝路。

这个状况不是别的,正是刚才被左明抽下去的那只野猫。

野猫不早不晚地在这时缓过劲来,抖抖身子嚎叫着继续冲屋顶的暴徒控诉。这反常的景象引起附近人的注意,顺着猫的方向他们抬头看向屋顶,依稀两个人影,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屋顶电光石火一闪,紧接“砰”的一声枪响,一个人的脑袋变成了八瓣西瓜,血腥气立马在附近弥漫开来。“喵!”野猫好像知道自己闯了祸,干嚎一声撒腿逃离了现场。

“混蛋!”绍辉骂了一句,起身迅速朝枪响处奔去。第一声枪响是个导火索,引爆了后面密集的枪声。整个部落开始枪声大作,秩序混乱,脚步声在他周围响起。绍辉疾步跑向一处拐角准备抄近路和队员会合,不料在里面突然杀出几个人,他始料不及,没有刹住脚步,干脆加快步伐猛冲过去用肩膀把其中一人撞翻,对方几乎是飞着撞在旁边的石屋墙壁之上,一声闷响把他反弹回来倒在地上昏迷,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绍辉用那双出神入化的腿又解决掉两个人,随后一记下劈腿砸在另一人的鼻梁上,凶狠的力道由上至下贯穿全身,对方身体抽风般抖动两下扑通跪下倒地昏迷。有道是好拳难敌四手,正当他极尽全身力气对付这几个人时,正是在为最后一人留出举枪射击的时间,绍辉大骇,急忙垫步揉身跑向右前方,对方枪口跟着他随即调过来,这时跆拳道闻名于世的灵敏轻快的步伐发挥了作用,绍辉没等前进力量用尽,脚尖一转轻点地面,身体顿时改变方向窜到最左边,一连两次对方竟然产生幻觉,抬起头正想分辨清楚时绍辉已来到他身边。对方一愣,绍辉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飞快暴起一腿踢向对方枪管,这力量何等之大,精钢轧制成的无缝枪管可以耐住上千度的高温,绍辉竟然靠着肉腿硬生生把枪管踢断!对方持枪手的虎口被震裂,幸好枪背带挂在脖子中才没至于枪飞走,他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断裂的枪管,像那只野猫般干嚎一声转身跑远。

这一切说起来话长,其实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绍辉听不懂当地语言,刚才对方干嚎出来的话的意思是:“鬼啊!”

无论在什么时候,枪响之后便再也没了回头路。左明开枪射杀了第一人后双手略微施加力量控制跳起的枪口落在另一人的头部,狙击枪再次响起,两枪,两条人命,在这个距离打精度射是特警狙击手的看家本领。对方不是泛泛之辈,其他人受狙后仅仅慌张一下,随后举起武器准备反击。但是他们没想到在今天晚上自己面对的是几个来自东方大国的顶尖特种兵,无论是射击精度还是临阵反应都逊对方一筹,一番交火后他们撂下几具尸体仓皇逃走。

“呜……”哨兵拉响警报唤醒了整个部落,其实根本不用警报,尖锐的枪声和子弹破空音早就惊醒沉睡的人们。在战乱环境中百姓早已全民皆兵,而且对枪声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性。警报声刚刚响起,赵正豪四人刚刚跳下屋顶,整个部落四面八方已经涌出大量的武装人员。你死,或者是我活,五个人开始和面前这些人争夺最后的答案。

当一群善良的百姓持枪将我们围住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这种感觉绝不仅仅是针对自己生命而言的——多年后,绍辉在日记中如实写道。

“分开突围!”赵正豪大吼一声,在敌人遍布四周的情况下,缩小自身目标才会尽可能地保存战斗有生力量。

窗口、街道、房顶密密麻麻地出现黑洞洞的枪管和人群,绍辉走投无路只好就近撞开一扇门逃了进去,屋内女主人地毯上抱着孩子在惊恐地看着他,绍辉没有精力去理会,打开窗户跳出去顺势攀上另一座房顶。一个人正持枪趴在上面背对着他,绍辉握紧拳头突出中指关节狠狠击在他的后脑,对方未哼一声便丧失意识。他跳下屋顶玩命顺着道路跑去,身后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声,子弹穿透他走过的路线,整条道路在子弹的淫威下战栗着。

某个角落,面容冷峻的瘦高个拦住正在狂奔的一个人:“跑什么跑!你见鬼了?”

“魔鬼……圣主派来的地狱惩罚者……”对方语无伦次地说道。

“什么魔……”瘦高个本想发怒,突然看见他胸膛前挂着的那条折断的步枪,顿时睁大眼睛惊愕地说不出话。

此刻,部落中像是过年时燃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无数个枪口焰四处绽放遥相呼应着天上的星星,璀璨了这片不大不小的天地,又有无数颗子弹横行其中,打在共同的一处地方,子弹与坚硬的岩石摩擦生出火花拼成一朵朵美丽的花朵。左明和王建斌正是在这座花园里亡命奔跑着,激烈的心跳震荡着双眼更加看不清前面黑暗的道路,子弹织出红色网络用高温蒸发着空气里的湿度,两人两支枪顾及着四周,目标只有一个: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部落到东部和其他人会合。不过这个部落确实很大,两人边跑边还击还是看不见渴望中的边缘,“呼呼……怎么四周全是枪……”王建斌喘着粗气说道,“下辈子老子要老老实实地当个纯粹的海军……再也……再也不到陆地上来了……”

“小心!”左明突然看到前面路口跑出一些人,急忙拽住王建斌躲到附近一处隐藏起来。蹲下后他才看清这是一小圈石筑矮墙,中间架着两片石磨,面积虽小但能容下一匹驴和骡子转圈,这是当地居民磨制加工精粮的地方。左明探出双眼看着那些人吆喝着跑远,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咝咝……”一种怪异的声音在他身下响起,左明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狠狠压在王建斌的脖子上,他急忙松开手,王建斌反身瘫坐在地面,怪异的声音正是出自他的呼吸,而且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我被那些子弹浇蒙了,左明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如果出不去中校给咱的任务怎么办?咱们的爹娘……咳咳……谁给他们送终……”王建斌大口喘着气抬头看着左明的脸惨笑道。

左明的心猛地沉下去,这番话绝不是像王建斌这样的海军顶尖特种作战队员所能说出来的。他伸手触摸他的额头,火一样滚烫。

“别摸了,肯定不会随你心愿。”王建斌有些虚弱地说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了解,恐怕不能再和你们并肩生死了。”

几个奔跑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路中央,左明急忙捂住王建斌的嘴巴,等他们跑过后才慢慢松开,王建斌大口呼吸几口空气,刚要说话左明打断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受了这么多的苦老天肯定不会亏待咱们!再说你刚才还好好的,不就是剧烈活动了一下身体喘粗气了么,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刚才……”王建斌又是惨笑,“刚才我也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好起来……”

“你们特警部队训练也很苦,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懂一点医学,不会不知道回光返照是什么意思吧……”

“我知道之前因为自己意气用事把你们带入被动……让你我和赵正豪都损失了自己最亲的兄弟……到我赎罪的时候了……这是报应……兄弟们在下面想我了……也该下去……咳咳……陪陪他们了……”

“趁我还能动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

“我是左明,有人听到吗?回答我……”左明含着泪对着电台说道。

“奶奶的,这下大发了,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赵正豪的枪口正冒着青烟:“就算今天葬在这里,我也要血染这个部落!”

“北面也有人,我们彻底被包围了。”尹默拿着望远镜说道。

“砰!”赵正豪借着月色又开出一枪,路边一人的胸口应声开了膛。万事都有正反两面,部落里密集的枪响阻碍了队员们的去路,但同时也掩盖了他们的攻击位置,刚刚丢掉性命的那人至死也没想到死神就在他附近的一处房顶之上。

“我是左明,有人听到吗?回答我……”突然,耳麦里传来左明凄婉的声音。

“左明你们在哪儿?马上往东面走,咱们出去后再会合!”赵正豪对着耳麦小声说道。

“明白……”赵正豪的回答令左明心里感到莫大安慰,生死之际还有同伴在身边,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踏实感。

赵正豪并没有走远,他知道就算全身离开这个部落,如果没有车也是很难完成任务,所以他虚晃几枪又回到停放车辆的附近,尽最大的可能连车带人一起离开这里。电台里始终没有绍辉的踪迹,赵正豪开始担心起来,他看看左右小声说道:“绍辉听见回答,听见回答!”

绍辉听见了,但是他的确没空去回答战友的问话。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他头部,那只扣动扳机的手随时可以要走他的命,但是对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绍辉的枪口也不偏不倚地对准他的眼睛。

“朋友,我们来到巴塞拉不是结怨的,相反我们是因为寻找朋友才来到这里,你的枪口不应该指向我们,咱们是朋友!”绍辉端着枪诚恳地说道。

“我们不和敌人交朋友!你们因为自己的欲望拿我们的生命去换取金钱,那我们就拿你们的生命来换取尊严!”

“砰!”枪响过后,对方身体一震,他努力想坚挺自己身躯,但是AK步枪的威力不容小觑,对方的胸口被炸开已再无生还希望,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倒下,可是人类的生命在枪口下是非常脆弱的,“噗!”对方身躯狠狠摔在地面上,不瞑目地死去,这里正是他的家。

跟一个受过长期严酷训练的特种兵比反应和开枪速度,这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绍辉经过几番闪转腾挪后实在扛不住四周火力的压力,只好又撞开一间屋子躲了进去,黑暗屋内的某个角落出现一丝响声,他立刻反应过来箭步持枪冲过去,不急不晚,他眉宇间感到一阵逼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果然,眼睛适应黑暗后他看见一支步枪正冲自己眼前,枪的主人是一位男性,旁边,妻儿们躲在墙角边瑟瑟发抖。绍辉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没想到情急之下会在一家人面前枪杀他们的男主人。枪响后子弹钻进墙壁溅满一屋鲜血,绍辉愣住了,下意识地看着旁边蜷作一团大气不敢喘的妇幼,怔怔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时一个孩子挣脱他母亲的怀抱,爬到刚刚死去的父亲的尸体旁边捡起步枪,母亲反应过来后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阻止他,但为时已晚,绍辉暴起一腿踢飞步枪,纯钢制造的枪身磕在岩石壁上发出响亮的金属撞击声,未等落地,绍辉已经将他摔倒压在膝盖下并用步枪警戒着母亲和其他两个孩子,局面完全被他控制住,但是孩子们的眼神却让他不寒而栗。

能够喷出火的仇恨眼神,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小的年龄段中。

“对不起……”绍辉弯下腰再次道歉,拾起地面上的步枪跳窗出去,轻轻把枪搁在一旁。此时街道上还能看见零星的人影,枪声也渐渐稀少,这说明对方暂时还没找到目标,有可能是其他人已经撤出村落或者是在某个角落隐藏了起来,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如果有人到达安全位置后他会发出安全信号,但是这个信号绍辉至今没有收到。他观察着四周形势,逐渐平静的环境对于他和战友们来讲非常不利,只有场面越混乱才对他们的撤离越有利,况且这里的居民绝不会就此罢手。屋内传来妇女的痛哭声,绍辉咬咬牙,猫下腰顺着路边往东方跑去。突然,他听见一个令人恐惧到骨髓的声音,“糟了!”他暗叫道。

“少说废话,什么回光返照,你这么壮的一个人能栽到一条小蛇手里?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去!”左明收起狙击步枪搀起王建斌。

“我真的不行了,跟着你们只会害死更多人,咱们没有几条命来奢侈了!你放下我,我把他们引开你们抓紧时间走,能走几个算几个!”王建斌推开左明的手重新坐回地面,“让我休息会儿……听我的话,抓紧时间走!”

“不行!要走一块走!你愿意在这儿等死?那好!我陪你!”左明干脆也紧紧挨着他一屁股坐下。

“听我说,”王建斌像往常聊天样不紧不慢地说道,“人这辈子其实就是六个字,出生、受罪和死亡,不管中间怎么折腾,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就是死法不同罢了。咱们都是军人,只是我这辈子走得比你们快了些,你们还在受罪我就直接跳级到最后阶段了,唉……要是上学时我能这么优秀就好了,现在最起码也该大学毕业了,级倒没跳过,倒是留了几年级。不过真要让我跳级学习我也不怕,就算现在让我去上大学去读研究生我也不怕,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无知者无畏嘛……呵呵……你知道到最后我为什么选择了参军吗?”

他的态度很缓和,而左明恰恰相反,在这种随时可能没命的情况下他压根没有心情聊天,他狠狠瞪了王建斌一眼:“你发什么神经呐!怎么不谈谈你刚从老妈肚子里出来时的感受?”

王建斌没有理会左明的嘲讽,仍然自言自语道:“上学时咱喜欢一个女生,可人家看不上咱。那时人家学习成绩好是天之骄子,咱只是个差生,除了能打点架之外根本没有什么闪光点,倒是每次全校大会通报批评的名单上总有咱,不是打架就是考试作弊。那个女孩就在临班,咱一到这时候咱就在后面默默看着人家,脸皮再厚也觉得丢人,不是为了全世界,只是为她。哎,这种感受你应该知道吧。”说着他用胳膊肘捅捅左明。

“我不知道!”左明没好气地回答道,“你少咱咱的,好像我和你一样这么苦逼似的。你有什么话能不能在安全以后再跟我说?你再聊下去就到黄泉了,非要孟婆灌你一碗汤你才肯住嘴?”

王建斌裂开嘴角笑了,不知道是因为左明的戏谑还是曾经的往事甜蜜了自己:“那个女孩脾气很倔很要强,不和我谈恋爱也不跟别人谈,这样我很放心可也偷走了我的心,我想尽一切办法想引起她注意,当然学习成绩除外,不要挑战我的极限。这样一直下去老师动不动就会当面羞辱我,父母虽然口口声声说别让我有压力,可是我分明在他们眼里看到了失望和希望,要是只有失望,那时年少轻狂的我不会伤心,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嘛,但是那丝希望眼神让我触动很大,为了父母,为了能改变周围的眼光,也为了她,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参军。学校衡量人的标准太单一,不像部队那样广阔,像我这样的人,学校就是坟墓,到了部队才算到了天堂。每年我都会给家寄枚军功章,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道有没有改变人们还有她对我的看法。”

“我相信一定改变了!你回家后去找这个女孩,她肯定会欣然接受你的!咱们的军功章可是用命换来的!”左明显然被王建斌的诉说感动了,但是他仍没忘记现在所处的环境,“你如果想回去再续前缘那必须听我的,趁着天黑咱们突围出去,保住命你才能有一切,命都没了你还有什么资本跟她有将来?”

王建斌点点头:“我听你的话,可是我现在真的走不动了,如果现在你背我走的话,不出一条街咱们都会没命的,你去看看能不能找辆车来带我走?”

左明想想也是:“我问问绍辉他们能不能把车开到这里来。”

“别!”王建斌立刻打断,“就算他们有机会也绝不可能安全地把车开到这里,你能不能就近找辆车?我记得刚才咱们经过的那个胡同里就停着一辆,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开过来,不行就算了,千万不要连累绍辉他们。”

左明狐疑地看着王建斌,不知道他真实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后终于狠心说道:“那好,我去试试,但你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我没回来之前不准离开!”

王建斌笑了:“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左明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有了这句话,又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好检查一下枪支后快速跑出去寻找那辆车。巴塞拉虽乱但是没有偷盗行为,而且在这么一个偏僻的部落里居住的都是自己人,所以车辆停好之后根本没有必要拔走钥匙。左明隔着车窗看到了生的希望,欣喜一笑,打开门把车发动起来悄悄开走。黑夜的安静并不代表安全,“砰砰……”空旷的街上出现一辆车无疑是瞩目的打击目标,估计是被远处的哨兵发现情况了,枪声过后一颗子弹打碎车玻璃,飞溅的玻璃碎片刀子般割破左明的脸。不出意外的话,当地所有人会在极短时间内赶来并包围这里,到那时就算会飞天遁地之术也在劫难逃,左明顾不得去擦掉流到眼眶里的血液,努力睁着眼加大油门把车开到王建斌身边吼道:“快上车!”王建斌虚弱地起身走过来,举起手枪对准他的头部冷冷地说道:“下车!”

“什么?”左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你疯了……我是左明啊!”

“我知道,左明,下车!”王建斌的口气更加严厉。

这一变故着实把左明搞懵了,王建斌晃晃手枪,无奈他打开车门走下来,流淌的鲜血已经覆盖了他的眼睛,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拭时突然听见车门响声,他急忙停下动作睁眼去看,竖在自己眼前的仍然是黑洞洞的枪口,只是王建斌已经坐在车内。左明惊愕地说不出话,到现在他还不能相信这个指着自己的枪口竟然是自己的战友所为。

“一会儿这里将会有场大混乱,你们不要管我趁机逃走,记住你刚才答应我的事,反正我早晚都要死,我只想死得更像军人些。”王建斌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刚才的事情对不起了,左明,我只能这样做。”说完,他大脚踩下油门,汽车一声嘶吼满弦箭一样射远,左明想阻拦但是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擦身飞驰而去。

“傻瓜……你怎么这么固执……”他喃喃说道。

开着大灯急速奔驰的汽车瞬间成为所有人的攻击目标,刚刚平静下来的部落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无数个枪手,整个部落顿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血雨腥风。车窗外,子弹如流星雨一般划过,王建斌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心里祈祷上天在自己还未到达目的地之前还能活着。汽车沿着道路拐了两次弯之后距离他想去的地方愈来愈近,他的心提了起来,恳求冥冥神灵能够再给自己一分钟的活命时间。一颗流弹穿过挡风玻璃打断他的胳膊,人的思维竟是如此可怕,当一个人把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在某一个目标时,所有的困难和感觉都要为此让步,包括裂肢这种非人般的疼痛。王建斌身体一震,右手不听使唤地垂下来,他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胳膊断裂处喷出大量的鲜血染红操作台和挡风玻璃,本来虚弱的身体瞬间流失大量的鲜血,王建斌的双眼开始有些迷离了,他挣扎着用手在黏稠的血液中抹开一条缝隙,模糊的双眼透过模糊的玻璃,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攻击的目标,他咧嘴笑了,用尽全身最后力气踩住油门,千疮百孔的汽车终于把他带向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声绝唱。

对方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五名队员的具体位置,不能发起有效攻击只能乱放枪,那名瘦高个自从看到那支非人力可折断的步枪后又接二连三地收到报丧,内容惊人一致,全部是和敌人一照面只是看到了影子我方便损失了人员。再接到一次消息后他忍不住狂躁起来:“难道我们是在和几个影子战斗?”

“不是影子,他们就是魔鬼。”旁边有人小声地更正道。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就算走到世界尽头我也要干掉他们!”瘦高个瞪着泛红的眼睛狠狠说道。

过了一会儿,有人向他报告说发现敌人踪迹,目标现在正驾驶着汽车逃离,瘦高个大喜,急忙下达命令:“部落所有人立刻截杀这辆汽车!出动直升机进行空中打击!”武装直升机的视野范围和火力优势成就了它地面杀手的美誉,装备精良的阿帕奇直升机甚至是坦克装甲车的克星,被人誉为“坦克杀手”。他有信心认为地面部队加上武装直升机足够把这几个影子消灭无数次。

停泊在广场中的直升机开始运作起来,巨大的螺旋桨慢慢加速直至舞得密不透风发出“噗噗”的声响,这正是令绍辉感到恐惧的声音。驾驶员一一掰开指令杆并打开探照灯,一切准备就绪飞机开始离开地面。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的汽车在斜处疯狂驶来,像一枚重磅炮弹毫不犹豫地撞在飞机侧翼,“咚!”撼动天地的一声巨响,宽大的越野车几乎撞成一片钢板,力道不减地将刚刚腾空的直升机猛推向旁处,汽车和飞机的特制油箱被撞烂,两种燃料哩哩啦啦洒了一路,直升机倾斜着,螺旋桨开始触及地面划出一道道深邃的沟壑,“砰!”一道桨片硬生生切进附近的一座石屋顶部,钢铁碰击岩石激起一片金灿灿的火花如礼花淌下,“轰!”一柱黑烟夹杂黑红色的火苗腾上天空,直升机顿时化作一团火球。

万幸的是,油箱经过撞击和推压已经丢失了大部分的燃料,所以没有引起大规模的爆炸,但即使如此整个广场俨然一片火海照亮半边天,被高温炙烤着的人们想要救火却接近不得,只能站在远处干着急。内陆山国最缺的就是水,百姓平常生活的水都要节约用,要救这么一场大火,那损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一些被炸晕烧晕的居民匆匆端来自家的生活水,几缸水泼进去后才想到水根本灭不了这种火。不大的广场里燃烧着的是一辆汽车和一架直升机,汽油和航空煤油掺和在一起所产生的燃烧,水对它来讲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整个部落的人慌了,纷纷招呼着别人扛着铁锹锄头和挑篮或者开着车去附近寻土挖土回来灭火,场面混乱至极。这时候别说是四个人,估计就是一个连队也能踢着正步喊着号子混出去。赵正豪乐了,心里直念叨天不枉我这番祈祷啊,带领着尹默跳下屋顶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车前上车打火走人,趁着月黑风高之际顺路拐个弯捎带上左明,问清绍辉距离较远时相互约定好会合地点,赵正豪开车先行告退了。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是王建斌用命换来的。

广场上,尘土飞扬余烟未尽,地面上已经积起一堆土堆,缕缕青烟透过泥土飘散着,直升机的部分残骸在土堆中凸露出来,旁边,是一座座被烧得黝黑的石头房子。

瘦高个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这片狼藉,直到长老来到后才收敛起凶狠换成谦卑模样。

“这几个人不是咱们的敌人,他们是心地非常善良的军人,你不该对他们发起攻击。”长老看着广场缓缓说道。

“我知道了,长老。”瘦高个弯腰恭敬地回答道。

“他们能在这种环境下安全离开说明他们命不该绝,还有,本身就是我们的错,这件事就此罢手吧。唉……”长老叹口气,不忍再去看眼前景象,拄着拐杖一步步离开。

“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瘦高个看着长老离开的背影说道。长老能够走出房间并这样说话,在他印象中是非常罕见的,但是等长老进入自己房屋之后,有些事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这几个异族闯进咱们的家园烧杀咱们的亲人和房子,你们谁能忍受?”

“有谁能告诉我他们的去向?”

“……”

2006年7月8日,清晨,无名山。

再过半小时又会迎来新的朝阳。山脚下出现一个人影,赵正豪用电台询问清楚后走下山坡,人影逐渐靠近,正是略带汗水的绍辉。

“王建斌没了,咱们能活着来到这里,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左明说的,我也刚刚知道。”赵正豪平静地说道。

刚刚站住脚步的绍辉愣住了,本来死里逃生后再见战友是莫大的幸福,他满怀欣喜地奔跑在降满露珠的崎岖山路上只为尽快与他们相见。谁知却再也见不到了,不如不见。他喜悦的表情还未退去,僵硬却霎时涌了上来。

“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顺利……”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赵正豪深深叹了口气,走向前紧紧拥抱着他:“兄弟……”

一声兄弟道尽世间最深情感,被神化了的特种兵终究也是人,再又失去了一名亲密战友后,绍辉赵正豪两人在彼此的拥抱中,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整整一个晚上队员们周旋在生死边缘,如今暂时来到安全地带的四个人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一轮朝日即将喷薄而出。

“他们只是一群善良的百姓,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许久,绍辉开了口,把事情经过慢慢地对其他三人说清。完毕后,他叹了口气,又是一阵很久的沉默。

太阳终于在天际间拨开云霭把光芒洒向人间。四人抱着双腿坐在山坡静静地看着,阳光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他们,只是他们没有感觉到温度,仍觉心里有朔风吹过,特别的阴冷。

“在和平年代中儿子埋葬父亲,但在战争中是父母埋葬孩子。一场战争能够扭转人们脑子中的意识,继而彻底摧毁这舒适的赖以生存的人间。黑白不分是非不清,他们只是百姓,我们只是来寻求和平的军人,为什么到最后我们和他们之间会发生这么一场惨烈的战斗?你看看那些死在我们手中的平民,你看看连骨头都找不到的王建斌,你说,是谁对,是谁错了?”绍辉看着朝阳悲伤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错中有对对中有错,谁也不好说谁对谁错。都说战场残酷死人都能堆成山,其实最残酷的是在这里,人不管怎么死法到最后都得死,就是这战争对世界的否定,太多的对错对良心的拷问和煎熬,死不了,活着还难受,这才是最残酷的。”绍辉站起身自问自答道:“其实咱们都是错误的。”

“太阳,你如果改变不了这些,就算照亮全世界又有什么用?”

“走吧,咱们前面还有路。”

汽车发动起来,像一位腿脚不方便的老者一样在没有路的山地里颠簸着,一瘸一拐地把队员们送进了更深的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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