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过路琪的事，还是在大学时听说的。”桑瑞说。
“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或许不像人们说的那样，特别是那个男人，他在路琪自杀前就跟他妻子离婚了。”陈瑶说。
“我只是听说过，知道得并不多。”桑瑞说，“你刚才说那男人快死了，他叫什么？”
“罗同。他得的是胃癌，已经做过一次手术，手术前癌细胞已经扩散了。”陈瑶说。
“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给那男人做记录的事，他要你做记录的目的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目的。”陈瑶说。
桑瑞朝周围看了看。整个酒吧到处都坐满了人。这是新年的第一天，酒吧成了年轻人的世界。下午，桑瑞给陈瑶打电话问陈瑶晚上能不能在红戈酒吧见面。陈瑶在电话中答应了。桑瑞接着说，这是新年的第一天，他希望有一个好的兆头。陈瑶在电话那头说：“新年快乐，晚上见。”说着，她挂断了电话。桑瑞手里仍举着电话，他在设想晚上见面后的情形。关于这次约会，他已经想了好几天时间，他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向陈瑶说出他心里所想的。他要对她说，他爱她，一直爱。选择红戈酒吧也是他想好的。那是他与陈瑶去过的酒吧，在那个酒吧里他想他更容易对陈瑶说。
现在，音乐在轻曼地回响着，音乐和人们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走到了他们的极限，尤其是路琪。”陈瑶说。
桑瑞看着陈瑶，他对于路琪的事，他说不上什么。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说：“这个晚上我想对你说……”
“我知道。”陈瑶打断桑瑞的话，“很早我就知道，从通往图书馆的那条小路上我就知道，你今天下午约我时我就想到了，但是，桑瑞，我经历的那件事你都知道。”
“它过去了。”桑瑞说。
“在那事中，我差点死掉。那事对我来说其实没有过去。”陈瑶说着将双手绞在一起，“我也想着和你这么坐在一起，在这样的酒吧坐在一起。我想不是你说，而是我来说。我一直这么想着，但现在，我还是无法说。”
“是什么挡在你和我之间？”桑瑞说。
“我说不上。”陈瑶说，“有时，我想我和死去的路琪有些像，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我感觉我和她有相似的地方。我一想到有这个相似处就害怕。”
桑瑞有些颓然。在他和陈瑶之间，冥冥中的有些景象他看不清，它们在暗处，深幽、不可捉摸。他拿起酒瓶慢慢倒酒。他给自己倒满后又给陈瑶的酒杯里添。这时，陈瑶目光朝向另外一个方向。
桑瑞顺着陈瑶目光看去，在隔一张桌子的酒桌旁坐着葛兰。葛兰一动不动地朝这边注视。
所有的酒桌上都点着红色的蜡烛。在烛光中，桑瑞慢慢认出了和葛兰坐在一起的人，他们是阿罗、豆子、李浩阳和曹倩茹。阿罗他们在说着什么，他们似乎没有在意葛兰朝这边注视的神情，而且，他们几乎都背对着这边。
“她一直朝我们这边看。”陈瑶转向桑瑞，“你是不是认识？”
桑瑞点点头。
葛兰朝这边走过来。她手中举着一杯酒。她离开座位时，阿罗他们仍在说什么。他们没有注意到葛兰离开。葛兰走到桑瑞和陈瑶面前，她对桑瑞说：“新年快乐！”
桑瑞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葛兰将酒杯朝向陈瑶时对桑瑞说：“怎么称呼这位女士？”
“陈瑶，”桑瑞说，“是我的同学。”
“新年快乐。”葛兰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对陈瑶说。
“新年快乐。”陈瑶有些被动地也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葛兰离去。她离去时朝桑瑞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如闪电般一轮而过。
“是个不一般的女孩。”陈瑶说。
“的确。”桑瑞说着又朝葛兰坐的酒桌望去。葛兰像先前一样仍朝他这边注视。她的一只手握着刚才她举的那只酒杯。
陈瑶也朝那边望了一眼，然后，她转向桑瑞：“和她很熟吗？”
“是我以前的学生。”桑瑞说。
陈瑶想起来刘玲说过桑瑞和一个女学生的事。她看着桑瑞没有说什么。
“她现在是我的妹妹。”桑瑞又说。
“怎么？”
“是我继母的女儿。”
“她好像对你有些特别，”陈瑶说，“能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的确是这样。”桑瑞说着又朝葛兰那边望了一眼。葛兰这会儿没有朝这边看，她在和阿罗他们喝酒。这个时候，她正将一大杯啤酒喝下。“在中学里，她给我弄出一件让我说不清的事。她在我大醉的情况下在我宿舍里待了一夜。当时我不知道我对她干了什么。第二天隔壁的老师将这事告到了学校里，我只得离开那中学。”
“刘玲给我说过这事。”陈瑶说。
“前一段时间她才对我说那晚上我是清白的。”桑瑞说。
“以前的学生，现在是妹妹，倒是很有意思。”陈瑶说。
“不说她了，”桑瑞说，“你前面说的路琪也许是另一回事。”
“我去那男人那里也是为了进一步地看清路琪，也是为进一步地看清我自己。”陈瑶说。
“下一次去那个男人那里能不能带上我？”桑瑞说。
“恐怕不行，你去了也许会影响他叙述。”
桑瑞转动着桌上的酒杯。然后，他端起酒杯顾自喝下。
陈瑶看着桑瑞。此时的桑瑞目光有些迷离。他又倒了一杯酒喝下。他放下酒杯时迷离的目光变得直楞起来。他的目光对着陈瑶。
“我会一直等你，”桑瑞说，“我会努力。”
“桑瑞，你和我都在要求着同样的一种路，这种路要通向的地方我害怕，这地方或许是深渊，或许它本身就是一种凶险。说真的，我一直害怕。”陈瑶说。
“但我还是会努力。”桑瑞说。
“我也许也会努力。”陈瑶看着桑瑞说。
葛兰又走过来。她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酒瓶。她摇晃着绕过中间的桌子走到桑瑞和陈瑶这张桌子旁。她举着手中的酒杯对桑瑞和陈瑶晃了晃：“干杯。”说着她仰头喝下去。
阿罗过来，他朝陈瑶看了看，然后俯在桑瑞的耳旁悄声说：“葛兰喝多了。”
桑瑞对阿罗说：“让她待在这里，我送她回去。”
“我没有喝多。”葛兰朝阿罗大声说。
阿罗做了鬼脸离去。
“我敬你一杯。”葛兰咕咕倒满她的酒杯对陈瑶说，“我从来不知道我哥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同学。”
陈瑶笑着端起酒杯。她只轻轻抿了一下。葛兰一口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接着，她又拿起酒瓶往自己杯中咕咕倒。这一次，她举起酒杯朝向桑瑞：“敬哥一杯。”
桑瑞不得不举起酒杯喝下去。他放下酒杯对葛兰说：“你不能再喝了。”
“没事。”葛兰说着撩了撩头发。她现在的头发比两个月前长了一些，她似乎有意留长的。她撩过头发后又要喝。
桑瑞伸手拿过了葛兰的酒杯说：“你喝多了。”
葛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桑瑞。一会儿后，她猛地拿起酒瓶往嘴里倒。没有倒进嘴里的酒顺着她嘴角流下来。接着，她将空瓶猛地往桌上一顿。酒瓶顿在桌子上的响声引来了服务生。葛兰对服务生说：“上酒。”
桑瑞朝服务生摆了摆手，示意再不要酒。服务生离去。
葛兰将那只玻璃划破过的手伸到陈瑶面前，“这只手曾流过血。”她对陈瑶说，她又指了指桑瑞说：“是为他流的。”
烛光中看不清手上的伤痕。陈瑶只是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什么。她的目光朝向桑瑞时，桑瑞显得坐立不安。他站起来对葛兰说：“得回去了。”
葛兰看着桑瑞。她将手收回来。她垂下头。头发遮住她的脸。她一动不动。桑瑞拽着她的胳膊，她站起来。烛光中，她满脸泪水。
“我们一块走。”桑瑞对陈瑶说。
陈瑶站起来。她随在桑瑞和葛兰身后。葛兰由桑瑞搀扶着，她步履踉跄，一半身子靠在桑瑞身上。走出酒吧，桑瑞要陈瑶和他乘一辆车：“我先送你，再送她回去。”
“不了，我另外打一辆车。”陈瑶说。
“对不起。”桑瑞说着扶稳靠在他身上的葛兰。
“没有什么。”陈瑶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