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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红色的鼓

葛兰敲着鼓。鼓是红色的。咚咚的鼓声在空荡荡的雁北大桥上回响。雁北大桥依然没有通车。葛兰的摩托车放在一边。葛兰是坐在桥边水泥台上敲鼓的。没有人朝这边看,人和车都在远处的马路上。太阳已经落山,黄昏中,远处的一些霓虹灯已经亮起。这是公历二月初的时间,白昼愈来愈长,天气也愈来愈暖和。再过几天,春节将到来。

下午三点,葛兰坐在自己的零零时装店里。不断有客人走进走出,但比起前几天来,客人明显地少了。春节将至,人们已经买足了衣服。这个时候走进时装店的人都是平时忙碌的人,现在他们急就似地在各个时装店窜来窜去。葛兰坐着不动,她聘的两个营业员在招呼客人。葛兰在听隔壁时装店里放出的音乐。一个声音沙哑的歌手在音乐声中歌唱,音乐中有鼓声。鼓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从平原上,或者从空旷的山中传来。鼓声是古老的,歌手和着鼓点从容而忧伤地唱,歌手仿佛也是一个古老的歌手。葛兰沉浸在这鼓声和歌声中。幽暗的情感这个时候通过鼓声与茫茫平原或者空旷的山野连在一起。

隔壁的音乐停止时,葛兰站起来走出自己的时装店。她知道这条街上有一个卖鼓的商店。她走进这家商店时,她看到了货架上摆着的各种各样的红色的鼓。店主认识她,当她说她要买鼓时,店主感到奇怪,但店主没有问她买鼓干什么。她挑了一个直径四十公分的鼓,她说她喜欢这个鼓。

咚咚的鼓声在雁北大桥上孤独回响。葛兰从容地敲着。这是怪诞的景象,一个姑娘在这空旷无人的桥上敲着牛皮鼓。夜幕已经降临,各色灯光显现着夜色中城市的繁华。

葛兰停止敲鼓,她想抽一支烟。她从包里取烟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按了接听键,电话中是阿罗的声音。阿罗问她在什么地方。她说,她在天上。阿罗嘿嘿笑,阿罗说:“多么好的兴致啊!”

她一只手拿起鼓槌敲着鼓。接着,她对着手机说,她在雁北大桥上。

“是鼓的声音?”阿罗说,“你在搞什么啥名堂?”

“在招魂。”葛兰说着关掉手机。

葛兰嘴里噙着烟双手拿起鼓槌又敲了起来。鼓声在夜空中回荡,她知道。鼓声在这大桥上是怪诞之声,她也知道。但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咚咚的鼓声是她自己。在这黑夜里,她用鼓敲出自己的声音。

一辆出租车到达雁北大桥时,葛兰仍在敲。出租车的车灯照到她身上时,她还是没有停止敲鼓。阿罗和豆子从车上下来。接着,出租车离去。

“真是在招魂啊!”阿罗奔跳着走到葛兰面前。

豆子是一脸疑惑的神情。他走向葛兰时朝桥面上望去,桥上空无一人。

葛兰放下鼓槌。

阿罗迫不及待地拿起鼓槌,他敲了起来。他敲的鼓点急促而猛烈。站在一旁的豆子仍是一脸疑惑的神情。阿罗敲了一阵后放下鼓槌,然后,他看着葛兰。“你的脑子里总有一些怪想法,弄来一个鼓在这里敲。遇到啥麻烦了吗?”

葛兰站起来,她说:“想不想飙车?”

“算了吧。”阿罗说。

“我已经好长时间在这桥上没有飙车了。”葛兰说。

“飙车的事该过去了。”阿罗说。

阿罗不是飙车族的,豆子也不是。葛兰想,飙车的事的确该过去了。和她曾经在这桥上飙车的人已经散去,他们不再相约出现在这桥上。连最后的李浩阳也不再出现了。李浩阳和曹倩茹上个月办了婚事,飙车的事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

“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桑瑞的人?”阿罗说,“他把你的魂勾去了,所以在这里敲鼓招魂。”

“走吧,我们去喝酒。”葛兰说着拎起鼓朝摩托车走去。

鼓仍被敲响。这是在家里,葛兰在自己的房间里敲着鼓。她在中午关掉了自己的时装店,并打发两个店员回家过年。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母亲和继父出去办年货,同时要去桑瑞那里看看。继父桑永胜所在的大学早已放了假,有一天继父去桑瑞那看到了刘玲,回来后他将刘玲的事告诉了葛兰的母亲。“桑瑞该成家了。”葛兰母亲说。继父在吃饭时问葛兰知道不知道桑瑞和刘玲的事。葛兰说知道。葛兰接着说,刘玲是她上过的那个中学的老师。“挺不错的一个老师。”葛兰最后说。

鼓声在持续。葛兰想,用鼓槌敲碎时间,也敲碎自己。一张脸在破碎的时光中显露,是自己的脸。这张脸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对着一束光,这束光刺破这张脸所处的黑暗,是的,这张脸始终处在黑暗中。而且,这张脸愿意长期地处在黑暗中,一束光的到来使黑暗与光形成反差,这张脸接受这种反差,并需要它。光也刺向她内心深处,那个深处,没有鲜花灿烂,它早已冰冷。这种情形,从北塔中学时就开始。十七岁,或者更早,冰冷成为她的常态。她愿意用冰冷冲撞,反击,阻挡一切。冰冷就这样把如花的季节凝成了寒战、愤怒和如秋的肃杀。然后,她以这些来接受一束光。在那个时候,当她明白一束光来自桑瑞这么个男人时,她魂牵梦萦的是用自己的冰冷,还有自己所拥有的黑暗与这束光对峙并刺穿它。刺穿这束光,让它破碎也让自己破碎。在破碎中她愿意倾听一声叹息。一声叹息来自于共同破碎的最深处。她愿意在这最深处奉献出她的眼泪、爱的眼泪。

爱的眼泪已经洒过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洒过了。还有爱的血,也洒过了。鼓槌将这些都敲碎。走过眼泪和血,随着鼓声走向荒芜之境。鼓声在这个时候是孤独的,也是古老的。古老的荒芜之境。一个姑娘愿意将自己的长发束起然后匍匐在地倾听大地的鼓声。此刻,她敲响的鼓声成为大地的鼓声。依然是孤独的鼓声,在这鼓声中,她愿意再破碎,再次冰冷。葛兰就这样咚咚敲着红色的鼓。

这个下午,葛兰在母亲和继父回来前离开了家。这是她早已计划好的。她早些日子就订好了火车票。她收拾好行装走出了家门。那个红色的鼓留在她的房间里。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她给母亲发短信,她说,她要出一次远门,在外地过年,七八天她回来。然后,她关掉了手机。

除夕之夜,葛兰发来短信,她祝全家快乐。葛兰的母亲让桑瑞看葛兰发来的短信。桑瑞看过后沉默着。腊月二十八,他就到这边过来了,并住在了这边。他过来后,继母问他知道不知道葛兰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说,他不知道。现在,他看过葛兰发来的短信后想象葛兰在遥远的一个什么地方想起了除夕之夜中这个家的人,这其中,也包括他。他接着想,葛兰的离去或许跟他有关。

“这个女土匪,过年都不得安稳。”葛兰的母亲说着放下手机。

电视屏幕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葛兰的母亲立刻沉浸在了联欢晚会的节目中。桑瑞的父亲也坐在沙发上观看,他是一副慈祥的样子。

在第二个节目开始时,桑瑞走进葛兰的房间,他看到了红色的鼓。鼓上面放着两只拴了红穗的鼓槌。桑瑞愣住。两天来,他第一次进葛兰的房间,也第一次看到这鼓。他拿起鼓槌轻轻敲了一下。鼓声被窗外的爆竹声淹没。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窗外烟花一簇簇升起飞散,流光溢进房间里。桑瑞拉过一只椅子坐在鼓前,他慢慢敲了起来。

鼓声让他平静。平静中升起一种忧伤感。这忧伤在鼓槌之间流连回旋。过了好久,他停止敲鼓时看到父亲站在门口,“那是葛兰的鼓。”父亲说。

桑瑞站了起来。

“你和那叫刘玲的姑娘啥时候办正式手续?”父亲问。

“说不上。”桑瑞说。

“没有谈过正式结婚的事吗?”

“还没有。”

“该谈了,尽快早点办掉。”父亲说。

桑瑞不想对父亲承诺,他没有说什么。

“去放两串鞭炮吧。”父亲说。

桑瑞走出葛兰的房间,他将早已买好的鞭炮拿到窗前点燃。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要是葛兰在多好。”桑瑞听到身后的父亲这么说。

“随她去吧,她总是不安稳。”继母说。

桑瑞转过身,他关好窗户坐到电视机前。电视屏幕上一片花团锦簇,一个女歌手正在歌唱。桑瑞想着那红色的鼓,咚咚的鼓声在他心中不断响起。他想给葛兰发条短信,但随后他又打消了这念头。他想,他这么作对他和对葛兰来说都是多余的。

刘玲发来短信,短信寥寥数语。短信内容是祝福的话。桑瑞回了短信,回的短信也是寥寥数语。刘玲是在腊月二十五离开兰州的,她的家在二百多公里外一个市里。她离开那天,桑瑞去车站送行。当班车开动时,他站在车旁向车窗内的刘玲挥了挥手,然后,他长长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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