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起,郁美艳就在公寓里住下了,她时不时找温夕瑶的茬,温夕瑶都笑着应对,让她感觉很挫败,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激不起任何回应。
温夕瑶也不全逆来顺受,新时代的女性,总有自己的个性,就算容忍,也会有限度,比如此刻,她下班回来,拎着两袋东西,这些都是郁美艳打电话让她带回来的,里面的东西需要跑好几个地方。她还指明要某某地方的海参,某某地方的鲍鱼,某某地方的燕窝,还有某个牌子的酱油,某个牌子的醋,某某牌子的橄榄油……
她下班下得晚,又要到处去找这些东西,转车转得头晕,她一看这些东西的价格,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就她手里这两袋东西,就将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的积蓄用光了。
她一直没用司徒北的钱,她觉得郁美艳的要求,她应该能满足。
可是当她提着东西回去后,郁美艳沉着脸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了茶几上,每拎起一样就数落一句,“哎呀,你怎么买的这种廉价海参,能吃吗?扔掉扔掉!天哪,这是鲍鱼吗?这个……这个是燕窝?一看就知道你这种寒酸出身的没什么见识,让你买个东西都买不好,怎么?嫌我住在这里碍眼了,想用这种法子赶我走?”
温夕瑶累得头晕眼花,她拼命按捺自己的性子,解释道:“伯母,我照您电话里说的去买了,这都是最好的。还有,我哪里敢赶您走?您是司徒北的母亲,我把您供着捧着都来不及,我怎么会赶您走?”
郁美艳睨了她一眼,举着手里的鲍鱼往她面前一凑,“这是最好的,你打发乞丐吧?拿去给狗吃,狗都嫌,全部扔掉,明天再去给我买最好的。”
郁美艳说完,顺手扔进了垃圾桶,温夕瑶眼睁睁的看着一万多块扔进了垃圾桶,又气又急,不由得说话顶撞她,“伯母,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更何况是这么贵的东西,您要觉得我买的不好,明天您自己去买。”
说完,她捧着又胀又晕的脑袋回了卧室,并且第一次,很无礼的将门摔得震天响。
郁美艳呆了一下,随即夸张的大叫起来,“你这个女人,等小北回来,我让他立即跟你离婚,什么态度啊这是?你吃他住他用他,我让你买点东西,你就这么不乐意?你滚,滚出去!”
温夕瑶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头痛加心痛,让她险些落下泪来。今晚公司里集体加班,她本来不用加班的,可是看见同事们忙碌的身影,她就想帮他们分担一些打印复印的工作。加完班出来,已经九点了,同事们约她去吃饭,她接到郁美艳打来的电话,只好推掉了。
跑了大半个城市,把她想要的东西买好,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她太累,拎着沉沉两袋东西,她差点就晕倒在路边。第一次,她奢侈的打的回来,那么远的路,给了一百多块钱。
比起那一百多块钱,今晚刷卡的那一万多块钱更让她心疼。她想讨好她,可是看到那贵得咋舌的补品时,又开始肉疼心肝疼。最终,她还是咬牙买了,能搏得她一个满意,花点钱就花点钱吧,反正钱用完了,还能再挣。
但是她并不领情,她没有看见她累得快要虚脱过去,没有问她口渴不渴,没有问她肚子饿不饿?她只是一直在挑剔,挑剔她的出身,挑剔她买回来的东西。
虽然,她确实在同一牌子的几种价格里选了最便宜的,但是那品牌本来就昂贵。而且她觉得,补身体并非一定要鲍鱼燕窝,其实五谷杂粮也不错的。
她觉得她的付出,连她的认可都没有得到,又何来回报?一时间,她心灰意冷,又加上身体的劳累,她鼻翼一酸,眼眶泛红,渐渐湿润起来。
耳边郁美艳喋喋不休的辱骂让她心里难受极了,她知道嫁给司徒北她占了很大的便宜,无论是出身还是地位,他都是她难以企及的。所以她分得很清楚,她有能力挣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从来不动他一分。
即便是这样,她也难逃被人辱骂的命运。第一次,她认认真真思考她跟司徒北之间的距离,他英俊帅气,前途无量,他适合更出色的名媛,而不是跟毫不起眼的她在一起。
正如郁美艳所说,她不过是出身寒门,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有,她是孤儿,是被人遗忘被人唾弃的孤儿,她不该自不量力的爱上司徒北,更不该自不量力的跟他结婚。
如今她所承受的辱骂是她自找的,她能怪谁呢?她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可以与他匹配的身世,没有一个可以与他匹配的前程。
一时间,她脑海里全是消极的思想,她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人生,更甚至否定自己的出身。从来,她都是自卑的,只是以一种倔强的姿态来掩盖。从小到大,她的成绩都十分优异,她渴望得到别人的注目,渴望得到别人的承认。那样,她就不会觉得自己卑微。
可是无论她多么优秀,遇到司徒北后,她的人生就彻底颠覆了,在他面前,她没有任何可以自信的东西,她忽然觉得她卑微到泥土里,似乎被人踩一脚,就再也见不到天日。
这样的自卑让她窒息,所以她更想自食其力,更不愿意花他分文。她以为在经济上这样两清,她就不用被人骂她占了司徒北的便宜。可是郁美艳的话,再一次残忍的提醒她,无论她怎么证明自己的能力,无论她如何坚持在经济上互不牵扯,她都占了司徒北的便宜。
是啊,她吃他住他用他,哪一样不是花他的钱?面对郁美艳的嘲讽,她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管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他,为什么要嫁给他?假如她嫁的,只是一个平凡人,他们的家世,身份与收入都旗鼓相当,她会不会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心情沉重极了,自卑再一次攫住她,因为对象是司徒北,她的自卑无限放大,直到将她淹没。
这一夜,纷纷杂杂的,她心里难受,倒把饥饿忘记了。她在门边坐了整整一夜,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许多,又像什么也没有想。
天亮时,她站起来,坐了一夜,她双腿麻木,头晕目眩,她连忙扶住墙,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症状才消失。她去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她换好了衣服,然后拿起皮包出门。客房的门紧闭着,郁美艳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往门口走去,不想跟她正面起冲突。
她是司徒北的母亲,她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将她撵出去,只好机灵点躲着她,不跟她起冲突就好。
她路过垃圾桶时,垃圾桶里扔着她买回来的海参鲍鱼,她心疼那一万多块钱,弯腰蹲在垃圾桶里捡起来,然后放到厨房的橱柜里去了。
从家里出来,她身体很不舒服,鼻子堵得厉害,买早点时,嗓音都是沙沙的。路过药店,她买了感冒药,看了看价钱,最后只买了一包板蓝根。她的存款已经所剩不多了,新公司也才刚去上班几天,她必须省着点花,才能撑到下个月发工资。
坐公车去公司,她拿着早点又吃不下,心里闷油得厉害。下车时,想扔掉又觉得可惜,索性放进皮包里,打算中午吃,这样也能节约一顿饭钱。
到了公司,她去茶水间接开水,才发现早到的同事正在里面吃早点,小月看到她,向她招手,“夕瑶,过来吃早点,我买了祖母的厨房里烘焙的蛋挞,快来尝尝,很好吃。”
温夕瑶向同事一一问了早,然后接了开水在小月旁边坐下,小月连忙拿了一只给她,碰到她的手,她惊讶道:“哎呀,夕瑶,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哦,没事,昨晚受了点凉,吃点药就没事了。”温夕瑶笑了一下。
小月伸手覆在她额上,滚烫的温度惊得她手颤了一下,“哎,你还在发烧,怎么搞的?还有20分钟才上班,我陪你去楼下的医院拿点药。”
“没事,我吃点药就没事,不用麻烦。”温夕瑶尴尬地摇头,她现在的情况哪里能进医院,进一次医院,无论大病小病,都要花上一两百,那她真的撑不过这个月了。
小月担忧极了,可她都说没事,她也不好强求。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上班时间。大家陆续往外走,温夕瑶走在最后,她起身时,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头重脚轻的,她撑着桌面才勉强忍过晕眩,然后跟在他们身后回了办公室。
她的工作量并不重,所以有了喘息的空间,她人不舒服,吃了药就焉焉的趴在桌子上休息,直到办公室门被人猛得推开,她才受惊般抬起头来,惊惶的眸子还来不及对焦,迎面便被什么东西砸中,然后响起刺耳的女声。
温夕瑶下意识捂住额头,低头一看,那正是她设计的配饰,昨天刚才加工厂拿回来,因为今天要拍摄的广告需要用到。她拿起做工精巧的配饰,虽然不是钻石或宝石,但是做得很精美,那颗海洋之心蔚蓝如海,十分眩目。
“就这种廉价货,也配拿来给我用?温小姐,你知不知道,我的脖子上从来不戴低于十万的项链?”陈婧雯看到这配饰,就十分火大,虽然这次的广告尽量要求配饰简单,但是看到这造价这不足千元的东西,还是让她无名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