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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龙女:一生一代一双人

我写下这句“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襄阳大战,杨过和小龙女并肩御风而来的画面。真是一对璧人!除了小龙女,杨过的身边站着谁都看着碍眼。

摄影师肖全,拍过一个非常美貌的女孩,叫易知难。那张长发长裙端着烟灰缸坐在钢琴旁静谧忧伤的照片,不管是当年还是今天,挂出来都能引起轰动。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女孩“区别于你周围10公里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小龙女,就是这样的人物。

小龙女以她近乎仙子的美貌和气质远远区别于神雕诸女。

《倚天屠龙记》开篇第一段,用的是丘处机的一首词。那词写的就是小龙女。词里以“姑射真人”来比拟小龙女。谁是姑射真人呢?姑射真人是掌雪之神,最初见于《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原来不是用姑射真人来比拟小龙女,而是小龙女的模样、行事完全就按照姑射真人来写的。

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仙子样的人物而不是程英一般的女子来和杨过相配呢?太绝妙了!

第一个答案,我在《神雕侠侣》的后记里找到了。

——《神雕侠侣》企图通过杨过这个角色,抒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

宋时,礼法严谨,师徒是不能结婚的。

既然要写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那么,这心灵和行为越纯粹洁白,这拘束越是显得厌憎可恶。

第二个答案,仙子样的人物是师生恋的前提。

小龙女本在世俗之外生活,不懂那些礼法习俗的规矩和条条框框,情感自由自在。若,本来就是尘世里的女子,熟谙世间礼法习俗,她的情感从一开始就是有尺度和判断的,也是有限制和约束的。

第三个答案,仙子样的人物才会以一种本能的反抗持久地与礼法习俗抗争。其实金庸的目的,并不在“拘束”,而在“抗争”。那么,抗争越持久,越坚韧,才越有意义。小龙女没有受到世间礼法习俗的道德教化,一切行事皆出于心,在抗争的时候,才不会迟疑、逃遁。

第四个答案,受到礼法约束的女子,即使扼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生长,但她会渐渐心生惭愧、悔恨,心里一旦有了阴影,那么这爱情就不会快乐、长久。作者给杨过的结局是隐。隐,则意味着所有的时间里都只有两人相对。一人不乐,二人世界就会倾塌,甚至覆灭。作者既然写这种反抗,就一定构思好要这种反抗成功。结合并不是反抗成功,最重要的是在激烈的爱归于平静之后,还能安稳地携手度终生。不然,那爱情不过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招来唾弃和嘲笑,失去了爱情的真谛。

金庸懂得,因此,他把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写成了传奇。

还有没有第五个、第六个或更多的答案或者理由呢?可能有吧,只是,我却只想到了这几个。

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这是《神雕侠侣》中,最符合小龙女特质的外貌描写。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写她的样子,但是你读了,却能够想象了。

小龙女这样的人物,必得一个痴情的人去配她。还得是个成熟的男子,不然,她会受尽伤害。

而为了这种般配,作者不惜以一切苦难为试金石,只为点化杨过。

第一次终南山分离,是为了开启杨过对小龙女的男女之爱。

下山之后的红尘历练到重阳宫前的成亲之礼,这一期间的杨过,以陆无双、完颜萍、程英、公孙绿萼等女子作为感情的淬炼,又以北丐、西毒、独孤求败为精神世界和武功启示,受情花之毒和失臂之伤,他渐渐地不再是油嘴滑舌、聪明机巧的少年,而慢慢积有男子厚重沉敛之质。武功上也逐渐包容兼蓄,持有古墓派、北丐、西毒、东邪、独孤求败之精髓。

但是,但是这样的男子也还不够,不够匹配小龙女的“仙”。

此时的杨过愿意回归古墓,是逃避,是因为遇到的伤心刺激之事太多。他在思想上并没有彻悟和通透,并没有做到可以对红尘世界随意拿起或放下。

于是他继续经受磨砺,两度经历生死的大喜大悲。

古墓的洞房花烛夜,他二人本已思索出经脉逆行之法疗伤治毒,却不料,关键时刻被郭芙的两根毒针射中,生的希望成了泡影。这是一则大喜到大悲的经历。

杨过又赴绝情谷,寄希望于天竺神僧。未料神僧竟被李莫愁打死。生的希望再次落空。这是二人第二次经受生死打击,第二次承受那种从希望坠落到绝望的险境。

生死的洗礼,最能让人大彻大悟。只是,这生死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最后的大彻大悟还不是到来的时候。

最后一击,生离。小龙女悬崖留字绝然而去,生死存疑。杨过独活。

十六年。这是金庸留给一个男人成长的时间。

这十六年,杨过在武功和心性上都修炼到完美,亦畅享世间名誉,此时归去,再无遗憾。怎么处置自己与这世界的距离,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于是二人终到相见之日。金庸真是煞费苦心,生怕这么美的女子被不知道珍惜的愣头小子给伤害了,要小子历经一个又一个难关,要小子识宝、爱宝、护宝,才把这珍宝样的姑娘交给他。

襄阳大战和华山论剑之后,你看杨过可以这么潇洒从容地对郭靖、黄药师等人说:“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然后袍袖一拂,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一起飘然下山。此时他二人,已然有神仙眷侣之风。

小龙女的出世逸尘是天然的,杨过的隐逸,是历经大磨难大繁华后的冲淡,但不管怎样,他们俩,终于能心如止水地在一起了。

我记得有句话叫“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形容爱情的不逢时。这只是年龄问题,并不是爱情中的大问题。爱情中的两个人,在精神世界、意志品质、知识修为等方面必须得有并驾齐驱的成长速度,达到同样的层次和境界,这样的爱情,才能茂盛地活下去。就像弈棋,一个棋艺极高,一个棋艺极差,能凑合下一次两次,要每天都对弈,双方都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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