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的老祖因魔动劫生,夙夜难安,遂周游于十万虚空之间,欲寻觅一处安置山海众魔的所在,也好了却东土的这番劫外之劫。也不知寻找了多少日,这日里老祖就飘飘悠悠地寻找到了西贺牛洲来了。
正行处,忽然瞥见一座高山矗立在云霞蒸蔚之间,只见千峰排戟,万仞开屏;修竹乔松,惊耸入云;奇花瑞草,迎涧摇风;迤迤逦逦,盘盘旋旋,极尽望眼都看不见尽头。
老祖觑见,不由赞叹道:“好山!好山啊!如果山海之间那一干魔障能在此处安生,岂不是天大的造化啊。”
那话赞得甚是洪亮,震动云霄。却刚落音哩,高山上倏然天海云荡,万木偃摇,吹过来一陣狂风,即从那高层云丛里,跳出一个怪物来:三个脑袋一条腿,面貌颇似麒麟兽,浑身摇动,鳞光闪耀。那怪物把一根点钢枪一抖,喝道:“什么人!敢来觊觎我家的道场?”
老祖微微一惊:竟是惊动了人家守界之神了。于是温和道:“鸿钧路过此地,见此山奇秀幽雅,偶发一感;却是打挠清修了。”
那怪物听说,急忙伏恭道:“莫不是紫霄宫里的老祖?”
“你也知道紫霄宫?”老祖笑盈盈地问道
“洪荒之外,玄黄之内,谁个不知紫霄宫。”那怪物回道。
“呵呵……算你有些见识。”老祖淡笑道。
那怪物明白了那话中之意:果然是紫霄宫里的老祖驾临!慌弃了点钢枪,跪伏云埃,三拜九叩道:“毕蒙拜见老祖。”
“不必多礼。我来问你:这里是处什么所在?”老祖问道。
“启禀老祖:此处乃是菩提祖师的道场——灵台方寸山。因当年祖师误收了个猴头,把乾坤三界都搅乱了,大大损毁了他老人家的清誉,所以就弃了此山,别寻山头去了。祖师临行之时,担心为妖魔所占,所以特命小神守护此山。毕蒙不知老祖驾到,万望恕罪。”毕蒙恭敬答道。
原来此处就是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的道场哩。
老祖暗道:“当初那猴头仅在同门面前卖弄了一番本事,就被逐出了师门,永不相见。后来他又大闹天宫,与如来斗法,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五百年,却不是把这灵台山的名声丢得馨光?菩提一气之下,弃山而去,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假如果真如此,却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力气!’”
老祖暗中思罢,十分欢喜,既拿定了主意,扶起毕蒙问道:“可知你祖师哪里去了?我正有一事要与他商量,速引我去见他!”
“祖师早已云游去了,不曾归来,也不知去向。”毕蒙道。
老祖蹙了蹙眉头,微叹道:“也罢,待我寻他去。”
“祖师临走时,曾留有三柱‘灵犀’香,原是防止妖魔侵占山境,难以抵挡之时,就燃此香请他回来。如今老祖要见祖师,小神自当熱上一柱,祖师定会回来。”毕蒙禀道。
老祖闻听愈喜,连称夤缘,遂随毕蒙踏上了灵台方寸山,进入了斜月三星洞。
一时毕蒙取来‘灵犀’香,在道观宣生殿上就点燃了一支。须臾,青烟袅袅,穿殿而去。
果然‘灵犀’一点,心灵相通。不多时,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迦陵鸟的悠扬清鸣声。刹时间,十万座山岗上,虎啸狮吼,凤鸣鹤唳,百灵齐集于三星洞洞府之外。只见虎豹狮象夹道而伏,瑞鸟珍禽迎空飞舞。
菩提祖师业已落在了青石径上,下了迦陵鸟,步云屐,入洞府,来到宣生殿门前,问道:“徒儿,山境里一片清静,并无奇异之事,为何要燃了这‘灵犀’香?”
毕蒙早已迎出殿外去,叩拜。尚未答话,鸿钧老祖已亮出身来。
菩提祖师又惊又喜,慌伏身欲拜。
老祖掖住道:“莫拜莫拜,我正有一事求你。”
“老祖有何事来求菩提?但能做到,岂敢违命。”菩提一边说着,一边引老祖入殿,坐上尊位,自己右厢下陪坐。命毕蒙捧茶旁侍。
老祖啜茗道:“灵台方寸山横亘数万里,四时如春,环境清雅。你花下千劫功夫,才立下这座道场,实是不易,如今却又为何要弃了它去?”
菩提作礼道:“说来老祖也是知道:只那猴头无法无天,搅乱乾坤,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丢人现眼了五百年。徒无品,师之过,菩提愧立此间,就一时遣散了门人,再无兴趣收徒,这方寸山就冷清了许多。每日想出去走走,又见那猴头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扰了我的清修,于是就弃了此山,另寻一个清静之处。”
“那猴头虽有些过错,但已是知错悔过,随金蝉子传如来经藏到了东土,已证大道,道号“斗战神佛”,可不谓光耀了你的门楣?”鸿钧老祖道。
“那猴头有何德性,枉敢称‘佛’,不过如来给我找回些薄面而已。‘一日作贼,百世为贼’,譬如伤口,虽可痊愈,却总落下了伤疤,我早已不把他当‘人子’看待。”菩提面对老祖,只有隐藏不悦,遂转了话题,“老祖有事来找菩提,难道是为了那猴头而来?”
“这倒不是:我见你弃了此山,甚是可惜,才有此说。若你真欲弃了此山,可否借了我用。”老祖道。
“这方寸之地,菩提早已放下。老祖要用,尽管拿去。”菩提道。
老祖听得真,闻得切,不由喜上眉梢,忙释了茶盅,走至菩提跟前,深深鞠上三礼。
菩提大惊,慌忙避座:“老祖为何行此大礼,折煞菩提了。”
老祖肃然道:“这三礼受得受得:第一礼,乃为我东土众生而鞠,该受之;第二礼,乃为借了你这灵台山而鞠,该受之;这第三礼,是我向菩提祖师表达感激之心,也该受之。今日能赠我方寸之地,成全山海魔障,了却宿怨,莫说三鞠,就是三百鞠也无妨啊!”
菩提忙还礼道:“若能为东土行方便,也是菩提莫大的善缘。只要吩咐一声,何必行此大礼,活活折煞菩提了。”
鸿钧喜不自禁,唤过毕蒙道:“你好生看护周全,日后必有你的造化。”
菩提急命毕蒙谢恩。毕蒙伏地叩谢。
老祖示意毕蒙起身,道:“借了这灵台山,我也就可以去好好的安顿山海那一群魔障了。”说过,与菩提匆匆告别,起身出了斜月三星洞府,驾紫光祥云返回东土去了。
菩提送走老祖,叹息了一回,复在灵台方寸山四处走了一走,最后叮咛了毕蒙一番,要他仔细看顾道场,将来也能获个东土正果。乃上了迦陵鸟,冉冉升空而去。
毕蒙伏岗叩送。只见千鸟万兽,飞空奔岗,依恋不舍,一时悲鸣哀吼,盈空不绝。
菩提祖师离开了灵台方寸山,自此西天路上,东土大道,再没有见过他飘若游鸿的仙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