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领着凤林依朝后院而来。那后院却是个小院落,古柏松荫,绿茵花圃,石山曲池,布就得别致清雅。穿过一段青石板小径,直到了圣人后寝之处。
凤林依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入此门者皆是风雅颂的贤士,有人终其一生不曾窥其门楣。
凤林依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洒扫弟子,怎有此殊荣?他脊梁上渍出冷汗儿来,跼蹐不安。
圣人立在门内,和蔼的招招手,唤他入室。
凤林依才小心翼翼地提着长袍下摆,轻轻地迈过了那高不足七寸的门坎,心中却无比欢欣,仿佛跨过了一座须弥山,垂臂伏首谨慎地侍立一旁。
圣人自卧室内抱出一具绣刻云纹的古色古香的剑匣,放于桌上打开,取出一柄长剑来,亮剑岀鞘相相,温色道:“此剑曾是我的贴身之物,四指开锋,五尺七寸长,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悬于壁上,吸纳大成之灵气,吞吐日月之精华,已有七百多年了。今为其取名,名曰‘同光’,传授于你,希望你与我一同将儒义发扬光大,你可要好生用之。”
那宝剑出鞘,青光倏忽,满室生彩。
凤林依知它是一把宝剑,圣人却要送给他,不由诚惶诚恐,慌跪在地上:“学生不才,怎能受此殊恩?”
圣人道:“方今东土劫数来临,群魔横起,妖言乱法,而儒义渐微,人心离乱。你将替我入世,必须斩妖除魔才能匡扶儒义,此剑应当传授于你用。”
说过,圣人复从古匣内拿出一本古笈:“我少有勇力,亦甚好剑,独创了这九式大成剑谱,今日一并送了你,你要好自勤练,为我扬道。”
凤林依大惊:“学生才疏学浅,怎能当此重任?万不敢接授。”
圣人呵呵微笑道:“世人都认定儒义深邃广妙,高深莫测,实则不过先修身、后平天下,为民谋福祉而已。你既知【孝经】【大学】之义,便可为我入世匡扶儒义。且莫推辞了。”说毕,将‘同光’剑及大成剑谱授予了凤林依,又道,“此去你将会上无数九野八荒、三山五岳的奇人异士和妖魔精怪,到时你自能用得上它。你且随我来,我再送你一匹坐骑,也好显你是大成府出去的道德之士。”
凤林依受宠若惊,那地上跪出一滩汗水来,双手颤微微地捧过宝剑和剑谱,复随圣人出了寝室。
圣人脚下瑞彩缤纷,已起在空中。万不成踏云随行。行过些云峰雾山,二人落在一道高崖下。
但见远处翠峰叠连,近处紫霞盘空。灵草仙瑶,崖畔上满生,飞禽走兽,戏弄在山前。
凤林依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左右顾望哩!圣人已负臂轻啸一声。
那些嬉戏的飞禽走兽倏然都静止了动作,朝这厢望来,须时飞跃奔来。狮虎豹豸夹道而立,瑞鸟奇禽当空飞舞。
凤林依愈加惊疑时,那高崖上滚下来一团绿光,直落在圣人面前,摇头摆尾蹭将上来,翻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极是活泼可爱,却是一头金头碧麒麟!壮硕高大,十分威武。
圣人轻轻捋着它的金色长鬃道:“你也久居寂寞了。我今欲振儒义,你暂作个脚力,随此人去烟尘里走一遭吧。你要好生侍奉,不可调皮捣蛋。”
金头碧麒麟屈伏身子,点头不停。
圣人复对凤林依道:“这麒麟乃是我的一元灵根,今送于你驱驾,你也要好生爱惜它。”
凤林依受圣人恩宠,对赠宝剑赐瑞兽虽尚不明就里,但深知那肩上的担子重如秦山,心底久抑的豪气竟油然而生,伏拜誓道:“老师抬爱,学生便是错骨扬灰,也不负老师厚望!”
圣人朗朗而笑道:“由你洒扫童子来完成这一劫数,也是天数使然啊!我送你两件异宝,是要你能斩妖除魔,匡扶儒义!他日功成,必能得个正果。”
凤林依连连叩首谢恩。
圣人掖起他道:“如今劫来,轩辕黄帝和九阴烛龙两家正在钟山大战。你且先去助九天大护法降伏烛龙,然后再随普贤尊者转世宣法去吧!”
凤林依叩首领命,翻身上了金头碧麒麟,与圣人洒泪而别,径朝钟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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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返驾大成府,却见数十位弟子集于杏坛前兀自讨论洒扫童子的事儿。众弟子喜笑颜开,言语精彩幽默,多是些冷嘲热讽之语,并不留意圣人走来。
圣人站在人群后听了许久,微微摇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才沉声道:“那洒扫童子虽是卑微,经纶学问也不及你们万分之一,但他勇于担当操行,自比清谈要好上一些。”说罢,一拂袖,沉脸而去。
那些弟子自矜在大成府内颇得老师真传,由来自命不凡,忽被老师戳了一下脊梁骨,冷汗便飕飕冒出来,呆如木鸡,一时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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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深知洒扫童子道浅,日夜怛忧,忽忽间就过了数日。
那日刚用过晚膳,一个弟子慌慌来报:“老师,凤林依回来了!还抱着个姑娘家哩!”
圣人闻言遽惊,三两步奔出大成府,在滴水檐下,果见凤林依正抱着个女儿家站在阶下,放也不是抱也不是,甚是羞慌。
一旁围着数十个弟子兀自指指点点,面藏鬼笑。
圣人不悦,责道:“我叫你去钟山帮助九天大护法降伏烛龙,你却为何抱个姑娘家回来?”
诸弟子闻责,趁机刮脸子,摇脑壳,哄然大笑。
凤林依怯怯道:“学生去过,那钟山却已被一派金光罩住了,没有一个人影。学生见山下扎着营寨,便去问那些将士,只道大护法与普贤大士往北边里追烛龙去了,并不知道去了哪儿。学生于是往北界上寻找,也不曾找着。却巧碰到这位姑娘,好似受了重伤,便携她回来,求老师相救。”
凤林依与玄女邂逅,说起来有些蹊跷,但仔细探究,未尝不是偶然中的必然:凤林依往北界上寻去,而玄女脱阵走的正是西南方向,且她阴元大伤,神思恍惚,漂泊在空中,不知所去,所以就让凤林依给撞见了。
圣人听说,自也觉得蹊跷,遂走下滴水檐来,近前一看,不禁“啊呀”叫声不好,急命凤林依速送往南厢客房去。
凤林依见老师神色骤变,也似吓慌了一般,噔噔噔地飞步上了台阶,径奔南厢客房,但他实不知怀内抱的就是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哩。
诸弟子从未见老师如此惊慌,俱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阵脚步杂沓声随来,欲瞧个端睨。
圣人一脸愠色,将众弟子遣开,命凤林依将玄女放在榻上,门外守侯,既凝一道道德元光布在厢房四周,闪烁有十里开外,然后径至榻上,盘膝而坐,双掌运功,为玄女固元凝神,调御身心。
诸弟子退将下来,远远地偷窥,只见南厢房内金光震射,时断时续,直至次日午时,皆眼皮儿打起架来了,也未瞧出名堂,方阿欠连天地陆续散去。
凤林依守在门外,不敢懈怠,那头儿慢慢垂下去后,猛然抬起来,猛然抬起来复慢慢垂下去,不知多少回次欲打盹儿,但仍眨眨眼,勉力支撑。
三日后,圣人撤了道德元光,缓缓走出了南厢房,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唤道:“凤儿,你过来……”
凤林依应一声,谨慎上前,躬身问道:“老师有何吩咐?”
圣人略吁了一口气道:“幸你送来及时,否则大护法就十分危险了。现在我虽禁了她体内邪气,但她阴元大伤,阳元在体内乱走,难以调愈,只隔得三、四个时辰,又来游走一次……仍是十分危险……”
凤林依听了话儿,暗思:难怪她身上如着了火一般烫人,却是金池受损,阴阳失调。又想到这妙龄女子居然就是三教大护法九天玄女!而自己却强行拥抱了她,不由惊汗飕飕,又茫然又惶恐。
圣人停了一会儿,又道:“只有敦薨山辟荡崖上的紫灵草可以救个急了……此草色紫,有茎无叶,乃是至阴之物,可以筑固阴元。我抽不开身,你速去采一筐儿回来。”
凤林依转身欲去,圣人忽又叫停他:“你可知敦薨山在何处?”
“敦薨山在昆仑山东北面,学生昔日在江河山海间除魔卫道时,曾游历过那儿。”凤林依答道。
“如此甚好。那儿有位守护神,道行虽说不高,却是我的前辈。若是不肯,你也要好生相求,不要失了我道。务必早些采了药草回来,千万不可耽搁!”圣人嘱咐道。
“学生明白。”凤林依答过,控身施礼,急急退出大成府,翻身上了金头碧麒麟,追风赶日般朝敦薨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