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山是旌孝县通往归州府的必经之路,南边濒临大河,北边绝壁百仞。一条官道自东向西傍河沿,靠大山,蜿蜒而去。又有一条山道越过山脊通往归州。虽不是大关险隘,却也生得十分凶恶!每至秋季,雨水丰沛,常自冲毁官道。官府历来办事不利,官道失修,那些个过往商客旅人就时常翻过山梁子,走山道而过。
只是近些年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霸山上便啸聚了一帮山匪,横截了山头,立下营寨,常日里劫夺来去商贾的财物。官府无力围剿,渐成气候,在江湖上立着“霸山”字号。
旌孝县向归州府进贡之物必要路过此地,也屡遭抢劫。这一回物资被州府催逼得紧,而且高大人担当着一县官员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命仓司谭煄再前往押送。
谭煄自料这趟差使愈加艰难,就邀了荆州紫盖庐的好友钟庭襄助同行,准备借他的道术之能过山,意外的是又请来了县里的大力士郑嵬,那心胸自然开阔了许多。趁着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径出了旌孝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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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纵马摇鞭在前头缓行。士卒们押着十余辆木轮大车吱扭吱扭跟在后头。行经三日,就到了霸山脚下。
“大家小心了!前头就有山匪出没了。”谭煄提醒大家小心提防。
“山匪在哪?我倒要去瞧瞧。”郑嵬本是性情中人,急他人之所急,把报恩放在前头,守孝放在后头,恨不得立即过了霸山,不待谭煄答话,挥鞭驱马直上了山道,朝前奔去。
谭煄甚是无奈,命大家继续保持警惕,与钟庭左右护着木轮大车缓缓前行。
郑嵬一路纵马疾奔。
先时山道尚且宽阔,渐进了山头渐变得狭窄了,最后只剩下木轮车碾过的凹洼迹痕。两厢林木葱郁,芒草阴伏。大日头下,绿蘙蘙静寂寂一派光景。偶见飞鸟在林阴中扑翅怪叫掠过,甚叫人惊恐。
行过三里余路,那山道穿林而去。郑嵬打马欲驰入林子休息片刻,等待后面众人。
他欣然挥鞭,那马也奔得迅疾。刚过百余米,猛然自马上冲惯出去,来了一个狗抢屎,载趴在地上,却是被人使马绊子绊倒了。
尚未爬起,林子内一阵呐喊呜呼声,钻出来几十个喽罗,举刀舞叉上来押扣住他。
一个头目走上来,冷瞟了一眼,败兴道:“却是个不值钱的小卒子!无非是个跑腿的,晦气!”
“大哥!如何处置?”一个喽罗问道。
头目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肥头大耳,必是个敲诈百姓的坏坯子!拖入林子剁了了帐!把马拉回寨里去。”
四个喽罗就抓着郑嵬要搡进林子深处结果了他的性命,却攥尽吃奶的气力也搡不动一丝儿。又雄赳赳上来几个,也是憋足了力气,把屁逼出来砰砰响,也仍不济个事。
郑嵬憨笑道:“早听说霸山有一伙强人,说什么神通广大,却都是些吃匏子丝瓜的货色。瘦条条细精精没的气力!”
那头目听说,大怒,把手中朴刀晃一晃:“你的狗命,捏在爷爷的手里!还来张狂!”
郑嵬本想寻回乐子,逗逗这些喽罗,听到狂称他的爷爷,不由不乐儿了,伸手一操就捏着那头目脖子儿提在空中,恶道:“谁是爷爷?”
那头目尚未反应,已被掐在空中,眼珠子直翻——气难续上来哩!腰刀也早掉在草地上了。两条腿似个青蛙游泳,一收一蹬的,既似抻腿到阎王殿报道了。
头目翻着眼,咽着气,瘪三道:“好……好……好汉饶命,好汉……好汉是…爷爷。”
一群喽罗早唬得神色惊慌,纷纷向后退去。
郑嵬恶道:“都象个匏子丝瓜,还来逞强?若不是你说句人味话,爷爷早送你去见阎王了!”说罢,抬手撂出多远,“回去转告你家大王,把山头道路打扫干净了,来迎爷爷们过山。”
那头目被掼跌在地上,直翻着白眼,双手捂住自家咽喉,大口大口喘吸气儿。待接上气来,捡起朴刀,连滚带爬率众喽罗,一溜烟儿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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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嵬憨然朗笑,牵过马,跃身上去,一边迤逦而行,一边等候众人赶上。
不多时,谭煄、钟庭引着官卒业已赶上来。郑嵬把事儿相告了,甚有小觑的意思。
谭煄劝道:“那山头上有四个强人,实有些真本事!兄弟可要当心些。”
郑嵬哈哈大笑,不以为然。
钟庭道:“不论是龙还是虫,小心为妙。”
说着那话,山转路折,渐上到山顶来。
山顶却是比较平阔,无怪乎有这一条道路!北厢似被倚天之剑斩断一般,悬壁直下数十丈,森林广袤,群山逶迤;南边斜势下去,树茂草深,一条大河明晃晃,银光耀眼。西界上却忽露出两个小山头来,当中山道上俨然筑起一座寨楼,横截了去路。
谭煄神色凝然道:“大家小心了!今天只有破了这寨子,大家才有生路!”
郑嵬笑道:“莫怕,我先去打头阵!”
说过,郑嵬催马疾奔,来到寨楼前,指鞭高呼道:“那里头的什么鸟大王,快出来迎接爷爷!”
喊话声落下不久,寨楼上现出两个人来:一个江湖虬髯豪客,甚似骁勇;一个书生打扮,头缠一字巾,胸前交叉挎着革囊,革囊上斜插着三十几枚亮锃锃的飞镖,儒雅而不失侠气。
那下头寨楼大门忽然推开,涌岀百十个小喽罗,雁翅般分列,当中大步流星走出个大汉。五大三粗,身形健硕,脑门子周边剃得青光,只留顶心一排溜五寸长的黑发直拖到脑后,似修理的马鬃。左耳下还坠了一个大银环哩!双腕上扣着护腕铜铁,手里拎着两柄八棱大铜锤,十分枭雄。
只见那大汉径出阵前,觑见郑嵬,就把两个大铜锤撞了一撞,金星直冒,大叫道:“原是个无名小卒逞凶!你爷爷朱阙在此!快纳上三个响头,唤三声朱爷爷,就饶你一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