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要到村前地里去瞅瞅庄稼。
下过几场雨，村前的干河沟里又流了水。河不宽，差一点却又迈不过来跳不过去，水也不深，刚才到膝，可下水就得脱鞋去袜，出村进庄很不方便。
唉，人心散了，若是头几年，早会有人搭个小桥了，四爷心里慨叹。
河边有两个小孩不知在玩什么把戏，四爷眼花了，看不大清。到河边四爷要脱鞋，却意外地发现河上已搭上了一根不算粗的木头，而那两个孩子正一个这边用手推一个那边用绳拽要把另一根木头搭上对岸。四爷看明白了，原来俩小孩在搭桥呢。四爷心里一热，把鞋甩过那岸，下水帮那俩孩子把那根木头搭在对岸又跟头一根并在一起。
上了那岸，四爷顾不上穿鞋，先看那俩孩子是谁。细一打量，四爷认出来，这边的是郑家的钱儿，那边的是高家的贵儿。四爷边点头边夸：“好孩子，这么点儿就比大人都强，赶明儿准是好料……”话音未落，一个小丫头走来就要过河，谁知那钱儿却双手叉腰拦在桥头儿，冲那边贵儿扮个鬼脸儿便脆声唱喝起来：“呀——呔，此河是我开，此桥是我搭，谁要从此过，留下买路——不是，买桥钱！”
“咳，你俩别闹着玩了，快让她过去吧！”四爷见那丫头急得要哭的样子，就说钱儿。钱儿却摇摇头，小脸儿挺严肃：“谁跟她闹着玩了，不给钱就是不让过！”
“啥，你是真的要钱？”四爷吃一惊。“骗人是小狗，我们搭的桥，谁走谁给钱，这叫有偿服务！”贵儿那头理直气壮。“对，这年头不给钱谁白干呀！”钱儿这边嗓大声高。
“你们……”四爷给噎得说不出话，只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那小丫头却已噙了泪要下水。四爷过去抱起她，三步两步过了河。过了河四爷正想开口教育教育这俩小子，却见村头晃出个汉子。近前细打量，果真是郑德来。四爷压压火，心说来得正好，便装一锅烟等着。郑德来走近，冲四爷打个招呼，没容四爷开口却已转过脸去要过河。
“不行不行不能过……”贵儿忙拦阻。“咋着？”钱儿他爸眨眨肉泡泡眼。“过桥给钱！”贵儿伸出手去。“给钱，凭啥给钱？”钱儿他爸瞪了眼。“桥是我俩搭的，要过就得给我们钱！”
“呀，你们俩崽子倒怪会想窍门儿的，挺有经济头脑啊。”郑德来不由点头，“那过一回多少钱呀？”
“一回两毛。”
“老子过桥也给儿钱？”
“嗯……”贵儿没了话哑了声，一边抓后脑勺一边回头去看钱儿。
钱儿绷着脸儿说：“咋说咋办，照规矩来！”
“对，我爷爷过桥也得照样给钱！”贵儿也抹下了面儿。
“哈哈。”钱儿他爸一拍大肚皮，头点得脸把子肥肉直颤悠，“好小子，是他娘的挣大钱的料，好，老子交！”
“不行，你又高又胖，得给一块！”那边钱儿又加了价儿。“娘的，宰起老子来了，好，给两块！”郑德来说着就掏出一张票儿，“甭找，四块是来回脚的过桥费，剩下一块算小费！”说完郑德来便跨上桥去。
不料刚走两步正到桥当间儿，扑通一声郑德来摔到了河里去——原来那两根木头已朽了……
站在河边看得发呆的四爷眼就越发花得厉害，眼前好像到处都泛滥着浑浊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