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刀,风轻嚎,轻烟人家音杳杳。
稚子笑,婴啼娇,空羡游水鸳鸯闹……
那一天,一名清逸炬神的男子面容春风的站在他的面前,也是一副温暖的笑容。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泥地里缓缓挣扎,那双如春风的笑眼里所携带的冷酷,冰寒,就如同烙铁般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
本是与世无争一稚童,无奈搅进人间风。
他所看到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戒,有是只是杀人如麻的习惯,和草菅人命的漠然。
“扑通。”单膝跪倒在地,两手撑着地面让他不至于昏迷,之前那一摔,仿佛把支撑他逃跑下去的毅力都摔成了虚无,体内的虚弱感汹涌澎湃的冲击着身体的四肢百骸,风吟艳只觉自己头晕眼花,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恨不得闭上眼睛,忘却这些烦恼忧愁,再也不理会这凡尘俗世。
而就在他的思想挣扎时,一阵摩梭的脚步声,让他微微抬起了头。“沙沙沙。”
“头儿,那些人已经解决了。”“上头的目标就是他麽?带走...”这是风吟艳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便看到那人的手下来到他身前,而后只觉脖颈却遭到了一下重击,对方一个手刀将他彻底打昏了过去,视线一下变得黑暗。不过他不怕,也没有力气再去害怕,这荒山野岭的,罕有人迹,又怎麽可能这麽好运让自己遇到那些传说中的侠客来营救自己,多半又是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人来此处搜寻,恰好发现了他与身后的追杀小队,于是,便出现了擒他与灭口的事情。实在是他以无力抗争,自己一身疲惫不堪,又怎麽可能去应付这些养精蓄锐的追兵。
那些把自己逼得弹尽粮绝的追杀小队,不也一样是三下五除二就被他们干掉。这群人来此擒住他,肯定是有什麽目的,这就证明他暂时没有姓名危险,而如果对方要取他性命,以他现在的状态也跑不了多远。而待得他醒后,便发现自己被人用手铐脚镣锁着,接着便来到了这个天字二号囚房,成为一个阶下之囚。
想不到今天,他却再度见到了这张脸……
“看来,小太子还记得在下呀。也是,那天走的匆忙,未与太子做自我介绍,实乃在下的不是,此番,在下与小太子赔礼,还请宽恕则个。在下姓冯,单名一个迢字,区区贱名,让小太子记挂,实在心中难安呀。”
‘看来,此子并非外界所说的那般痴傻。如此的话,大人想要将他控为棋子的打算,可要加上些许难度了。’
发现风吟艳一直在盯着自己,冯迢眉头一挑,心里有些犯嘀咕,可嘴上,却是说的如同花儿一般好听,只是,无论冯迢等了多久,风吟艳依旧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缓兵之计吗?是想为之前那几个小子拖时间,还是在等待其他军阀势力前来?若我等真会因为他而展开征战,那么他就好从中趁乱逃走?是我想太多,还是我想不到……’
沉默,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风吟艳越是不说话,他的内心就越是慌乱,千方百计的回想自己的计谋是否有错,或者哪里有漏洞而自己疏忽,虽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可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神里,却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不安。
而从始至终,风吟艳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小太子,为何如此看着在下。是否在下礼仪有何不妥,令太子殿下见笑。在下不才,还请太子殿下提醒一二。”
最终,冯迢还是决定开口询问,打破这种尴尬。
现如今,他已经把网撒了出去,无论是之前逃跑的那几个风吟艳的同伴,亦或是其他军阀势力前来争抢,他都早已做好万全之策。本来智珠在握的情况下,他也没打算风吟艳能够开口回答,却不曾想,风吟艳居然开口回答了他,不仅开口,还问了他一个从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你是文士吗?”
风吟艳这一个问题,竟是将他问住了。
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太刁钻,反而是太直白。直白到——简直愚蠢!
冯迢怒急反笑道:
“难道,在下的打扮,太子殿下看不出来吗?”
在这个朝代,学问修行尚还是其次,礼仪乃是最被人所看重的一项个人修养。
不学礼,无以立,一个人若是没有学习各种相应的礼仪,是无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
曾经大柳王朝便有一名学子,寒窗苦读后终于一飞冲天,荣登新科榜状元,却只因他的名字与当时主考官的名字重复了一个字,便被众考官以犯字讳为由撤去了状元之名,而且举国上下竟无一人有异议。
包括那名考生自己也是毫无怨言,只能乖乖的等待下次恩科。足可见礼仪之重要性。
而同样,武者文士等不同人士的衣着,也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
观冯迢,头束方巾,腰执佩剑,手摇一把浮云扇,温文好似玉化身,虽现在并无儒子衣袍相体,但就这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任谁看了他,都不可能看不出他是一名文士,可如今,风吟艳却依旧问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并且还问了第二遍:
“你,是文士吗?”
看着风吟艳一双不似作伪的严肃表情,冯迢沉默良久,依旧想不明白风吟艳究竟为何意,只得顺从的回答道:
“是。”
……
“太子殿下,没有什么想继续问的吗?”
本以为风吟艳会再度出声,却不曾想,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两次之后,便再度沉吟不语,这让冯迢更是丈八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是沉默,后又不知所云的问出一个蠢问题,而后又变得沉默,哪怕是他再度进行询问,风吟艳亦不作答。
‘文士尚且如此,国家焉有不亡之理!’
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从小,他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如他义父一般的人,谈古论今信手拈来,羽扇纶巾,谈笑间挥退强敌。读书多了,那么思考问题的角度亦会灵活机敏。
课堂上,他是一名严师,生活中,他是一名慈父,经常伴着他们这几个孩子游玩。
一个人,若是读书多了,无论是书生还是文士,都自带着一股文雅之气,浪漫情怀,那是浓妆艳抹,装腔作势所无法假扮的气息,那是一种深沉思想的外在呈现。可如今看着眼前这名文士,身上不仅毫无读书人所应有的儒雅,深沉,反而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本墨色香书,本应带给读者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如今却沾上了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一个本应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却变成了追名逐利,趋炎附势小人,而且这个世界居然还习以为常,如何能不令人心寒。
此番,风吟艳才读懂了狱中冤囚眼中的那种绝望,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忧愁,一种心成死灰的寂凉。
风吟艳,甚至已经懒得看这冯迢一眼,哪怕他是曾经刻骨铭心的敌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