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境分为九重,而文士境亦分为九重。
老者一生皓首穷经,如今厚积而薄发,从百无一用的书生,一跃到文士三境,体内文气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与沉淀,早已变得绵韧醇厚,就像是用一辈子的光阴来孕育这文坛之酒。
文士与武者最大的不同便是:武者每一道境界的突破都需要脚踏实地,半点也浮躁不得,而文士则讲究契机与顿悟,有人读了一辈子书都只能当个无用书生,抱憾而终,但若是一朝得悟,别说是文士三境,就算是突破到文士九境,乃至立地飞升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重武者境,便对应一重文士境,区别在于,武者修的是内息,文士修的是文气。
武者一境:内息外显,气若游丝;武者二境,内外相合,一气无漏;武者三境:练气如虹,收放自如,此乃内息三境。
文士一境:文生,此境代表着已经修出文气,已可以初步运用文气进行御敌或自保,可纸上谈兵;
文士二境:秀才,才之秀者,初露端倪。达到此境之人,可学以致用。所谓学以致用,便是将自身所学活学活用,每一字皆可力透纸背,跃然纸上,故可书写诗词文章,御笔诛敌;
文士三境:及第,状元及第,文气如虹。达至此境者文气生虹,如登科状元,不用笔墨,便可唇枪舌剑,舌战群儒……
文士三境,便相当于武者三境,而且由于老者厚积薄发的缘故,他的境界十分稳固,达至此境,诸多心得纷沓而至,就如眼可视物,耳能察音般,虽初入文士三境,但这一境所能动用的一切能力皆好像演变成了身体的本能。
此时,在这名文士三境的老者面前,武飞涯与郝大通,不过是过家家的小孩一般弱小。
而此时,武飞涯与郝大通的面色亦是难看无比……
“阿风,能不能让我试试?”
那文士三境的老者本想出手帮风吟艳料理了这几人,可还未等风吟艳回答只觉得后面有人扯他的衣摆,风吟艳回头一看,薪翛然正红着脸揪着他的衣服,纯净的双眸露出一副跃跃欲试,却又带着些许胆怯的神情。
“愿意试就试吧。”
看着薪翛然亮晶晶的双眼,风吟艳只是将手里的木剑递给薪翛然后,便后退了一步,将战场让给了薪翛然,正好退到雪柔儿与吴若兰,以及她父亲吴掌柜的身前,将三人暗暗护于其中。
‘他究竟是什么人?时而对人如此冷酷,时而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宠溺与温柔?’
看着站在前方的这道身影,雪柔儿神色莫名,一脸复杂的望着他。
因为这是第一次,她能够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
“呼~”
就在众人思绪纷飞间,另一旁的战争却早已暗藏机锋。
见不是那老者与风吟艳出手,郝大通亦武飞涯二人心中均是略松了一口气,那文士三境的老者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予他们一种无形的压力,而至于风吟艳,他方才使得那套剑法他们二人更是连看都看不懂,尤其是武飞涯,更是羞煞的面色通红。
风吟艳就在他眼前现场练剑授剑,一招一式剖析的那么清楚,那么自然,可以说对薪翛然毫无保留。
风吟艳并未避讳众人,现场演武,初时他眼中尚带怒色,觉得风吟艳是在看不起自己,有谁会把剑法的精髓与破绽尽皆展露给敌人看的?
可随着风吟艳一招一式的讲解下去,他只觉心绪纷乱不堪,就好像风吟艳的剑法里带着一股冰与火的力量,相互冲突,却又略有融合,这股怪异感,令他观之则头晕欲呕,目眩神迷……
他就在一旁观察,却根本看不懂这套剑法的精髓何在,从初始对风吟艳轻视自己的怒意,到渐渐目带凝重,最后,他甚至生出一股凡人望天之渺小无力感:
枉自己还敢以剑客自居,可居然连一套剑法都看不明白……
武飞涯自是不知,当日风吟艳于那一夜观西蜀,湘西两大势力交战后,已悟通佛道两门之理,这种好像冰与火的碰撞,除了依靠自己,再无它法可仿,再无捷径可依。
武飞涯没有受风吟艳日夜精心教导,虽然武功可能比薪翛然强,但这份对于武学的广博见识,自是比薪翛然有所不及……
“我姓薪,名翛然,初练此剑法,与你们二人对敌,先说好,若是我打不过你们,非是此剑法之过,而是我学艺未精,好了,请赐教。”
不管武飞涯心思几转,当风吟艳一套剑法舞罢,薪翛然默想片刻,将一些精髓掌握后便手持风吟艳刻成的木剑,站在风吟艳等人前方一板一眼的向对方行了一个剑礼,而后摆开太极剑的起手势,好整以暇的看着郝大通与武飞涯二人。
“掠阵。”
回过神来的武飞涯冷冷的向郝大通吐出二字后,便一个纵步跨上前来,在奔跑的同时左手拍飞腰间剑鞘,紧接着右手握着剑柄‘蹭’的一声便凌空拔出,手腕一抖一招流星赶月便直逼薪翛然胸口而去,此剑即迅且急,本就是一招快剑势,加之武飞涯抽出长剑事暗暗运上了拔剑术的法门,使得此剑此时威力更增两层。
他既然选剑作为兵器,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傲气所在,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心中充满着不甘与愤怒,他绝不再容许自己输给一个刚刚习剑不到一刻钟的新人手上。
看不懂归看不懂,他不信自己苦练多年的剑法,居然还没有个握剑不到片刻的新人还要弱。
剑身抖擞,如秋风扫荡,这丈尺方圆的几步瞬间便被武飞涯跨过,长剑荡起层层空气,迅急朝薪翛然刺去。
而薪翛然乃是第一次真正与人争斗,丝毫不知在战斗时提升气势,提升自信的重要性,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当武飞涯一剑刺来时,她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而后剑上的寒气甚至已经逼向她的脖颈,迫在眉睫……
“先生,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武飞涯早已起了杀心,薪翛然又是武学新手,这神秘深奥的太极剑哪怕是全场境界最高的他都只能看得一知半解,老者心中惊急,还是忍不住问向风吟艳。
只不过当他看到风吟艳脸上那一脸淡然时,仿佛受风吟艳影响,心中的焦急亦是去了几分,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
‘不愧是恩师,单是这份定力便非常人所能及,既然恩师有把握,又何须我来操这个心……’
文士三境的老者心中一阵自嘲后,便不在言语,转而站到风吟艳一旁,凝神细细观看,不过他的手中却是暗暗蓄力,准备当薪翛然一出现什么危险时,他好立刻将她救下……
左推右挡,面对着敌人的攻击,她的心中早已一片慌乱,什么剑招步法,早已因为紧张而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这两天苦练太极拳,让她的身体有了一点点与敌对战之时的条件反射,早已死在武飞涯的快剑之下。
饶是如此,她亦是抵挡的十分狼狈。
事实上,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此时的郝大通亦是遵循着武飞涯的吩咐,抡着老拳便砸了上来,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就好像一个醉酒的画家正在泼墨挥舞,步法凌乱,出拳毫无章法。
本来武飞涯的快剑已然令她力不从心,再加上一个郝大通,两个后天武者一境的人同时围攻她,立刻落入了下风。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凝。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
抬手犹存三分力,剑绕云端海相连。
秋水长天相一色,浑然无始气自圆……”
一声声中正绵洪的声音如金钟震聩,直袭薪翛然那颗慌乱的内心,如清风宿岗,如明月望江,随着风吟艳的声声吐进,薪翛然手中的动作亦渐渐恢复了平时练习的模样,劲力游走间松缓自然,轻灵飘逸,不在如之前那般阻碍滞涩。
之前那副模样,好似双臂全然不是自己的一般笨拙……
“可恶,临阵磨枪,我倒要看看你能学得几层。”
见薪翛然逐渐恢复自然,武飞涯口中一声怒喝,剑速再度提升,之前他防着薪翛然有什么后手,因而一直不敢使用内息,而今见薪翛然真的只是个新手,庆幸之于又是怒火中烧,他暗怒风吟艳竟敢如此轻视自己,居然只派出一个新手便敢同时激战自己与郝大通两名武者的合力攻击。
这根本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如此自大,我必让你后悔……’
眼中毫不加以掩饰的戾色,让他的剑法如疾风骤雨般,可每一次都会被薪翛然反压下来,在薪翛然的手中,这柄木剑就好像随风的拂柳,无论是他的剑在如何风高浪急,始终无法进得薪翛然之身,时而她还会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将郝大通的拳头引向他而去,弄得他缩手缩脚,如自缚手足。
“滚开。”
与薪翛然互拆了数十招,屡屡至关键处郝大通必出拳袭来,或左或右,总被薪翛然以恰当时机引来做沙包,越打越愤懑的武飞涯,径直一掌将郝大通拍飞,而后挺剑而上,再度向薪翛然杀去。
“武飞涯你个生儿子没**的东西,老子跟你没完。”
堂堂一帮之主,自他步入武者境以来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本是你们请我来合作的,而今天先是让我给你当小弟打下手,现在更是一掌把我拍飞,同样越想越气的郝大通当下便指着武飞涯大骂起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输给我便将怒气撒在郝大通身上,仅仅因为我是个新人吗……不对,他们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了自己,难怪他会将一套剑法拆成如此繁杂的模样教给我……’
突然间,看见武飞涯与郝大通均是赤红着内讧起来的薪翛然,突然明悟了风吟艳为何要以剑喻人,那般复杂而耐心的教她这套剑法。
武者习武便然动身引气,动身则血浮,引气则戾升,若无一颗心指引,必然会因为戾气邪念入侵而不自持,失去理智。
武飞涯并不是输给薪翛然,而是输给了他自己的内心,这就好像一名老者,饱经沧桑,见过的世面比年轻人多,这是常识,可一旦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见识居然超越自己,内心不平衡下,自然先输三分。
其实,若是以武飞涯的实力,稳扎稳打下未必比不过薪翛然,只因他心已乱。
心一乱,自然出剑再无章法可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些事情光懂是不够的,需得亲身经历方才能够有明悟。
而想通了这点的薪翛然亦是触类旁通,许多原先模糊的想法,对风吟艳所授剑法的一些滞涩不解处在此刻拨云见日,如理清的线头,念头通达之下劲力立时运转自如,手中木剑如指臂使:
以云剑之术撩开武飞涯刺来的狠辣一剑,一招追风逐月以黏字决顺势反击,未等招式变老又使出了一招三星归洞,以慢打快之下立时打乱了武飞涯的战斗节奏,一剑削开了武飞涯的衣口。
未待武飞涯完全闪躲,又以宿鸟投林式反剑向上斜撩,在武飞涯措手不及中削下了他鬓边一缕发梢,福至心灵的左手同时变剑为拳,一招如封似闭紧跟在后直接打在武飞涯胸口,这四招一经使出行云流水如天马行空,而且只短短发生在片刻之中,尤其是最后一招变剑为拳,拳剑相结合,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直接将武飞涯胸骨打断,击飞数米。
呼?
挽手转身,一招完璧归赵将剑收于背后,左手恰剑决置于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后,薪翛然向武飞涯与郝大通微微鞠了一礼,同时言道:
“承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