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完人。正像太阳上面也有黑斑一样,被称为“俄罗斯诗歌的太阳”的普希金,既有他光辉耀眼的一面,也有他风流疯狂的一面。
看看普希金的画像吧,你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这个有着非洲人血统的贵族后裔,天性热情,风流成性,到处留下多情的种子。所以,人们说他是诗圣,又是情圣。而“这种感情经常主宰着他,成为他一生快乐与悲哀的直接源泉”。
普希金的私生活至今仍是个极大的谜。
普希金一生写了近九百首抒情诗,其中爱情诗就占了二百三十多首。而且,追踪溯源,每首爱情诗都同一个女人有关系。
据说,普希金一生追逐、迷恋过的女人有一百多个,其中有六十几个人是有真实姓名的,还有四十几人却无从考究。普希金手里有一份所谓“唐璜名单”,这是1829年,他曾在女友伊·尼·乌沙科娃的纪念册上,以戏谑的方式开出了两份他曾追逐过的女人名单,名单上列出了三十六人。实际上,普希金一生爱过的女人何止这些!
1831年初,普希金给挚友、“养母”维拉·维亚泽姆斯卡娅公爵夫人的信中,以一种自得的语气,说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莫斯科第一美人”娜塔丽娅·冈察罗娃是他钟爱的第一百一十三个女人。这个数目的准确性无从考证,但至少可以说,普希金风流成性,到处留情。甚至结婚以后,他仍然跟几个女人有亲密来往。连他自己也承认,他风流本性难改。在《我从前是什么样》(1828年)一诗中,普希金毫不掩饰地写道:
我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无忧的心,善于钟情。你们早知道,朋友,
我是否能看到美色而不神魂荡漾——
我少不了那内心的激动,怯懦的温柔?
…………
但是,多次痛苦的经验并没有把我改正,
对着新的偶像,我又奉献了我的恳求……
真是“自古诗人多情种”啊!追溯普希金的恋爱史,诗人最初的恋情应该是1813年他14岁的时候。
当时,普希金正在为贵族开办的皇村中学读书。有一位托尔斯泰伯爵在皇村办了一家剧团。剧团里有一个漂亮的农奴演员娜塔丽娅,当时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当普希金看到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样子,一下子被她迷住了。他写下了现存最早的情诗《致娜塔丽娅》:
因而,娜塔丽娅!我承认,
你俘虏了我的心,
我觉得羞愧,这还是初次,
我迷上了女性的胴体。
一个14岁的少年,情窦初开,既羞怯,又冲动,还隐隐透露出对女性胴体的渴求。普希金就是这样一个热情外露、率真直白的诗人,他的所有热情都是写得这样赤裸裸,从不掩饰。
在众多女人中,叶·巴·巴库尼娜是普希金早期最珍爱的女人。她是诗人在皇村读书时,通过他的一位同学认识。她是这位同学的姐姐,比普希金年长四岁。普希金认为她才是自己的初恋,为此,他写了二十几首诗给巴库尼娜。这些诗篇在俄国文学史还有一个专有名词,称为“巴库尼娜情诗”。
巴库尼娜姿容姣美,妩媚纯真,尤其是她那圣洁喜悦的微笑和美之精灵的眸子让诗人激动不已,长久沉醉。《给他》《心愿》《是的,我幸福过》《爱情——冷漠生活里的一种欢乐》《致梦神》等春情荡漾的诗篇,至今读来也给人一种激情四射的感觉,看出诗人的初恋是热烈而深沉的。翻开普希金日记,在1815年11月29日这一天,诗人写道:
是的,我幸福过;是的,我享受过了;
我沉醉于平静的喜悦,激动的热情……
但飞速的快乐的日子哪里去了?
……
她多么可爱!黑色的衣裙对亲爱的巴库尼娜
太相称啦!然而我十八个小时没能见到
她了,哎,十分痛苦、难忍!……
是的,我曾有过五分钟的幸福……
诗人对巴库尼娜的恋情是纯真而诚挚的,甚至在写作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时,他仍对这次初恋念念不忘:
在那些……在那些日子里,
当我初次看到
美丽少女的容颜,
那爱情呀
就使我青春的血液骚动不安。
听爸爸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国大多数知识分子都喜欢普希金的诗歌,尤其是《致凯恩》这首诗,几乎家喻户晓。说起这首诗,在俄国诗歌史上还有一段佳话。
那是1825年7月18日,星期六。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地落入地平线。西边的天空上一抹浅红色的余晖,显得格外明亮。临近的三山村的地主奥西波娃一行人乘着一辆老式马车,来到普希金的祖地——米哈尔伊洛夫村。此时正是普希金的幽禁期间。
普希金闻声跑出屋外,第一眼就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女友凯恩。一瞬间,普希金眼前一亮,仿佛维纳斯女神突然降临在他面前。莫非这是昙花一现的梦幻?
凯恩身着淡紫色的长裙,紧紧地裹着她那丰满的身体,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项链,耳朵上戴着一副戒指般大小的耳环,小巧的鼻子,一张性感的嘴唇,尤其是她那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对大眼睛,像清澈碧绿的湖水一样深不可测。
她就是凯恩!早在1819年的彼得堡,在美术学院院长奥列宁家两人就一见钟情,并从此结下了亲密而长久的情谊,历时18年之久。
普希金与凯恩相拥而行,在林荫道上漫步,谈诗,谈音乐,谈别后的生活和对彼此的思念。而明天,他们又要离别。当客人们都离去以后,灵感像瀑布一样,当头浇了下来。他飞快地跑进屋里,抓起羽毛笔,急速地写下这首流传千古的名篇《致凯恩》:
我记得那美妙的瞬间:
你就在我的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诗人深情款款地抒写了他与凯恩相识、淡忘和重逢的心灵历程。沙皇的迫害,流放,幽禁使他对美好生活和幸福憧憬感到绝望,因而也淡忘了凯恩那美妙的身影。诗人的灵感、生命和爱情全部变得暗淡无光。然而,凯恩的突然出现,使得诗人沉默多年的闭锁的激情打开了,他重又燃烧起来:
我的心终于重又觉醒,
你又在我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心儿在狂喜中跳动,
一切又为它萌生:
有崇敬的神明,有灵感,
有生命,有泪水,也有爱情。
第二天清晨,普希金急匆匆赶到三山村为凯恩送行。他把刚刚发表的《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第一章连同《致凯恩》,一起送给了凯恩。
贵族出身的凯恩是俄罗斯妇女的杰出典范。她的一生充满波折。她17岁时嫁给了52岁的凯恩将军。丈夫死后,她又嫁给了小她20岁的堂弟,一直生活在贫困和快乐中。而这快乐也包括她时时翻看普希金写给她的情诗和情书。因为那些信全部十分热情:
请您再到三山村来吧,我向您保证,我会非常热情的。星期一我将十分愉快;星期二我将异常兴奋;星期三我将充满柔情;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我将显得灵巧敏捷。我将做您命令我做的一切,并且整个星期都将跪在您的脚边。
凯恩活了80岁。生前,她曾写过一篇《忆普希金》,资料十分珍贵,也算是她对普希金情谊的一种怀念吧。
在普希金的浪漫史中还有两个女人是他曾经狂热地爱恋过,但最后没有娶她们。
安娜·沃尔夫是奥西波娃与前夫的长女。她长相一般,生性孤傲、轻佻、多愁善感。在幽禁的岁月里,普希金备感孤独、寂寞,常常到奥西波娃家玩耍,跟这些女孩们嬉笑、调情,成了他打发日子的乐趣。诗人曾给她写过几首情诗:《我是你黄金时代的见证人》《哎,姑娘们无需骄傲》《虽然诗歌并非命名日》等,也曾写过几封情书。
自从普希金流放到米哈尔洛夫村的时候起,直到安娜·沃尔夫1857年去世,她始终忘我地爱着诗人,而且终生未嫁。她明明知道普希金对她无动于衷。晚年,她在郁郁寡欢中不时翻阅和亲吻诗人写给她的情诗和情书,并在临终前全部烧毁。
另一个女人是普希金于1827年在莫斯科结识的叶·尼·乌沙科娃。这是一个有着金色卷发和明亮眼睛的女人。而且使普希金更加着迷的是她的多才多艺和对文学的敏锐的鉴赏力。他们一见如故,志趣相投,谈诗,谈画,一起朗读诗歌,一起弹琴歌唱。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但彼此都在内心深处珍藏着这份情谊没有向对方表白。
直到诗人不久逝世后,乌沙科娃才嫁给了一名叫纳乌莫夫的官员,才把诗人送给她的纪念册和写给她的全部书信无奈地焚毁了。
临终前,她满怀深情地对女儿回忆起他和普希金的恋情,说道:“我们(我和普希金)相爱得很深,这是我们两个人内心的秘密,就让这些信也同我们一起死掉吧。”
1831年2月18日,几经波折,普希金终于和娜达丽娅·冈察罗娃结婚了。他的爱找到了归宿。
婚后,普希金向妻子诚实地把他婚前的浪漫情史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她默默地听着,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诗人还写诗向她忏悔:
当我的臂膊环抱着
你的颀长秀丽的腰身,
并且向你激动地倾诉
爱情的誓盟,如此温存,
而你呢,却把柔弱的身子
默默地摆脱了我的紧抱,
亲爱的人儿,你的回答
带着一丝怀疑的微笑;
关于负心的不快的流传
你是记得这样熟悉,
你怀着悒郁和淡漠
听着我,丝毫没有注意……
啊,我诅咒那些轻信的少女的
抚爱,眼泪,和过迟的幽怨。
(《当我以臂膊》1831年)
普希金娜(冈察罗娃婚后随夫姓)虽然嫉妒普希金的那些风流往事,但她心里很清楚,只有她才是他唯一所爱之人。
有一次,普希金在书市上看到拉菲尔的画《圣母》,觉得同他的妻子相像,就写了《圣母》这首诗献给她:
哦,我的圣母,
这至纯至美的楷模,
我庆幸如愿以偿,
造物主把你赐给了我。
事实上,婚后的普希金深情地爱着自己的妻子,他在给妻子的一封信中写道:
你可曾照过镜子,你是否相信,你的美貌举世无双,令人倾倒。但我爱你的心灵,胜于你的容貌。
而普希金娜也没有辜负丈夫的挚爱。婚后,她担负起了全部家务,照顾孩子,还帮丈夫抄写诗稿,并尽一切可能推掉上流社会的各种交际活动,包括宫廷舞会。她是一个忠实的妻子,她为普希金生了四个孩子。诗人临终时只要求她服丧两年,而她却为他守了整整七年,后因生活无望才改嫁。遗孀对亡夫的怀念是虔诚的,她怀着极其深厚的感情遵守他的遗言。1841年初,她带着孩子,回到了米哈尔伊洛夫村,在亡夫的墓地,为普希金立起了早已制作好的墓碑。
读了普希金的抒情诗集,查看了有关书信、日记和回忆录,对普希金浪漫的一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有时,我闭目沉思,普希金一生命运坎坷,他只活了短短的37年。面对沙皇的迫害,流放的折磨,幽禁的寂寞,他咋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追逐那么多女人,写出那么多情诗和情书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