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很热闹，热闹的有些过分了。
被围得跟铁桶阵似得，官军、衙役、墨盟玄武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戒备，一干大人物坐在中厅沉默不语。
武曌一改女山大王的习性，乖巧的给座位上的老爷子揉捏肩膀。武国公到底是打过仗扛过枪的，大场面见的多了，看见门口堆积如山的官银，眼皮子轻阖，漠不关心，风轻云淡的带头走进了中厅，不怒自威的气场十足。胖知府纵有疑惑万千也不敢吱一声，老老实实的陪坐下首。
倒是褚欻第一次见，行过晚辈之礼也不多话，悄然无息的坐在椅子上，心思明澈，只是很不忿，自己也有当枪使的一天。老爷子不开口，褚欻也是一脸平静的喝茶，时不时的目光扫过下首的胖子，那谄媚的表情跟青楼的老鸨如出一辙，这么狗腿子的银锭子倒是不多见。
厅内只有小乞丐坐立不安，都火上眉毛了，怎么还有闲工夫喝水品茶呢？
国公爷老眼昏花，扫过褚欻时闪过一丝精光，这小子闹事的本事倒是跟老道士差不多，不过冲这份淡定的心气，倒是不枉费老道的一番心思。在鄞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居然有人敢捋虎须。朝堂的风风雨雨见过的多了，小山般的税银居然在天虎帮被道七这小子掘了出来，明显是有人借力打力，用在小孩子身上可是有些过了，尽管这小子身份不同与常人，算是自己的后辈吧！不过，终究还是嫩了点，这批见不得世面的银子一出世了就该改名换姓，不仅免去了这些棘手的事儿，还得了上千万两的钱财，一步错步步错，对方明显是看出了这群小家伙的弱点，一击必中，而且连自己也不得不牵扯进来，好算计。
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既然敢翻出来，就不怕传不出去，院子里这么多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传开的。何况大赵国的缇缉司神出鬼没，这群人里说不定就有内线安插进来。这么精密的算计不是普通人能想出来的，恐怕是京里那几位的手笔吧，那么反过来想这批银子的主人怕是这群老家伙身后夺嫡争位的诸皇子。既然敢把手伸到我的地盘那么就休怪老夫下死手了。
“知府大人”武国公缓慢的开口
“下官在”胖知府知道说话的这位在赵国的分量，赶忙应声。
“麻烦知府大人带着账房清算一下这批库银”不容置疑的语气回荡在大厅里。
“恩”知府巴不得离开这个气氛压抑的大厅，火急火燎的躬身告退。
眼见这个最碍眼的家伙被武国公客气的清了出去，褚欻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小子”国公爷抿了口茶，微眯着眼“没有什么想对老夫说的吗？”
武国公问话了，褚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道：“老爷子问的是哪个？”
这小子还跟老夫耍滑头“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跟老夫耍花枪”行伍之气颇重的一句话让背后的武曌白了小脸。
褚欻无视师姐眨巴个不停的眼神，低头思索，斟酌再三：“老爷子，没想到连您也被算计了，小子这亏吃的，值啊”
“哈哈哈哈”国公爷抚须大笑“不错，接着说”
“小子本来疑问颇多，可自打请您老出山，就觉得下了一步昏棋”褚欻自嘲道。
“怎么？”老头越看褚欻越是满意，小小年纪能看到这一步很是了不起。
褚欻咬牙切齿：“当初就应该私吞了这笔巨款，死无对证才是正理，一笔官银而已，扔进熔炉，出来还能少了三分不成？”
一席话说完，厅内洛西等人顿时脸色巨变，这小子口无遮拦，当着武国公的面儿放狠话，摊上事儿了。
谁知武国公老怀大慰，抚掌大笑“就冲这句话，回头咱爷俩就得小酌几杯”
不理会众人面面相觑的表情，褚欻开玩笑：“老爷子，有没有想和小爷结拜的冲动啊”
一句话说完，大厅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武国公愣了片刻，自从身居高位以来，那还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讲话的，居然以小爷自居。今儿到时碰见一个，魄力胆气俱佳的人物。
见武国公一脸呆滞的表情，褚欻自觉说过头了，干咳两声：“别介意啊，习惯了，就当我没说过”
抿了口谁润润嗓子：“老爷子，说正事吧，既然都被拖下水了，想必这步棋早就在人家的算计之中，合乎情理，还是想办法应对是真”
缓过神的武国公点了点头，到底是老道收的关门弟子，见识谈吐远超同龄人。
“动手之前，小子还有几个问题请教”褚欻躬身行礼
“但说无妨”
“区区天虎帮恐怕只是一枚投石问路，制造冲突的棋子，那么身后的主子怕是跺跺脚天下惊的人物吧”褚欻一针见血的指出。
“恩？恩”武国公看褚欻越觉得顺眼。
褚欻指了指天：“这？”
“恩”
“老爷子，此举目的有三，一是利用官银拉我等下水，二是挑起太极观及武国公与幕后黑手的仇恨，三呢想借太极观之势打压对手”
武国公慢慢悠悠的补充道：“还有一点，这批官银就是逼我等站位，以此来添加筹码”
“恩，此等心智，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谋划完成，五年的库银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那么说来，我岂不是很无辜了。”
“哈哈，你小子不要占了便宜就卖乖，老夫承认，这种大手笔根本就是为了我准备的，谁知道你小子无缘无故的搀和进来，白白搭上了太极观，这群老不死的这下该得意了，一箭双雕”言语里充满了自豪，京里的那些个老家伙们，为了拉拢自己靠边站位，这盘棋下得很大。谁知道差点让褚欻破了这场戏，缘分这东西简直就是王八蛋，本来自己就能置身事外的，可是还是选择了插手，不过能认识这小家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这群王八犊子，冤有头债有主，小爷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一把破椅子而已，争得头破血流，尸骨成山，果然牵扯上政治，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褚欻愤恨不已。老子就是那只枪打出头鸟中的黑乌鸦，偏偏还是只有着师门传承的黑乌鸦。
“噤声”武国公提醒褚欻不要发过多的牢骚“结网待鱼，却闯进来头小王八，哈哈”
褚欻使劲儿翻了个白眼，怎么还骂人呢“却不知这批银子的主子到底是哪一个？”
“二或四”
“都不是好东西，账目上根本对不上这批银两吧”
“都是压榨平民百姓的血汗钱，反银”
“反银，值得举刀舞枪，拼得你死我活吗”
武国公难得没有接口，面露沉思。通往权力的道路都是拿人命堆砌的，人是砖，钱是沙。
褚欻望着门头的雕梁画栋感慨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武国公眼神一亮，让武曌牢牢记住这句话。这小子果然不是池中之鱼。
“怎么办”一老一少同时开口，相视而笑。
“小子你说，老夫听听你的”
“老爷子，小子年少无知，还得靠您拿主意”
“少废话，快说！”
“既然这两人想稳坐钓鱼台，那我们就搅他个天翻地覆”
武国公很满意褚欻的态度，出生牛犊不怕虎“风言流语？”
“还得栽赃嫁祸”
“三人成虎，只要民心所向，那么他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对，掌握了舆论，那么就占据了主动，既然敢送****来，那就全吃了”
“选大选小？”国公爷眯着眼问道
褚欻暗自琢磨一番：“小的吧，欺负小的，一枚棋子，身后的主子为了他得罪我们，不值当”
“我觉得还是大的，擒贼擒王，射人射马，将他置于火上撩烤，好让长点记性”
“老爷子还挺记仇，可是别忘了，他身边可不是一个人，像你这样老谋胜算的的老家伙不得少，见招拆招的本事一定炉火纯青了，还有时间不等人，远在千里下手已迟，难保中途不出什么岔子。就拿最近的吧，这枚棋子完成了任务，头顶的主子巴不得扔弃，咱也算是废物利用”
“这个好办，回头炮制罪名”老头面露凶色
“也算是条命，威逼利诱，放条生路”
“小子，你还是太年轻，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武国公大手一挥：“这事你甭插手了，我来办”
褚欻心有不忍，可国公爷很是强势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反其道而行之，差人大肆宣扬段府罪过，夸大言小，打他个措手不及”
“恩，就这么办，这些银子呢”
褚欻恨恨不已：“送****的银子不要，会让人嚼舌根的”
“五五开吧”
“不行，小爷是受过伤的。四六”
“难得你有孝心，那老夫六你四”
“屁，我六你四”
……
片刻之前一老一少还在和气生财，转眼间就杠上了，谈话的内容赫然是眼前这堆烫手的银子。就连众人之中最有头脑的洛西都没清楚两人扯不着头脑的一番对话说的是什么，反正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眼见两人三言两语就定计谋划完毕，一干人具是满头雾水。
洛西眼巴巴的看着褚欻，求知欲很是旺盛。现在还没闲工夫解释这些。
“事不宜迟，老爷子，那边口供就拜托你了”
武国公显然还没从少了一份的银两中恢复过来，默默半响：“你小子，咱各行其事吧，越快越好，回头老夫有份大礼送你”
武国公也不推脱，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褚欻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子，大礼就算了，把你那份银子给我吧”
远远龙行虎步的高大身影一个踉跄差点摔翻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