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湖言
（郄铅素）
山头暮云乱飞，海上日头已落。我奔至船头，看着那黑压压的群山，不由心中大喜，扬声吆喝：“迎面就是我的地盘郄峰了！”
“你小声些！”摇橹的那个女子清秀丽雅，长发披肩，半张脸都被斗笠掩去，但仍给人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感觉，跟她此时所说的话一点也不搭。
我闻言不由放声一笑：“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爱怎样便怎样！”
“这里叫郄峰？”她的眉头微微一拧，问。
“不是说了么？这里是我的地盘，以我的姓氏命名，理所当然！”我一脸得意。
她难得微微一笑：“你倒是蛮狂妄的。”
“没办法，我的本事比其他的人都要高。”我粲然一笑，“如果，你打得赢我的话，这座郄峰也完全可以改叫‘水峰’之类的啊！”
她闻言叹了一口气：“我此次前来，并不是来跟你抢山霸王做的，而是有事相求。”
我还来不及对她的话做去回应，已听“扑”地一声，船身猛地震晃，几条飞爪百链锁几乎同时抛出，紧咬着我们的小船。
我和她的目光一接，警觉地四下里察看。只见数艘小船自黑暗中破出，迎风逼来，借着船头灯火，几条大汉顺着方才抛出的链锁直面扑来。
我一眼望去，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回答我的却是直冲咽喉的剑风和凛凛逼人的杀气。
“铮”然一声，她仗剑而出，生生将那杀气斩断。我稍稍偏了偏身体，残留的杀意仍如冷棱一般打得脸微微生疼。
“呵呵。”她突然笑出声，空茫的眉目难得一展，“这次，倒找了些厉害的人来了。”
我一提气，掠上船上的那根桅杆，大声笑道：“需要我帮忙么？”
她一瞬间连出九剑，回道：“那是自然。”
我用双臂枕着头，悠然道：“我们雇佣兵的原则是，不会白白给别人帮忙。要我帮忙，你得雇我。”
她又击出一剑，斩断对面一名大汉的胸前衣襟，顿时生出一道血痕。
船太小了，这么多人挤在这样一艘小船上再精妙绝伦的招式也很难完全使开。
“你不是已经被公输言麟雇下了么？”她被逼退多步，人已退至舱门前。
我闻言不禁哈哈一笑：“他雇下我，难道你就不能雇我么？我们这，没那样的规矩。”
“那我要怎么雇下你呢？”她问，已有些吃力。
我眨了眨眼睛：“我以前就听人说，残月宫里藏有很多的秘术和什么七七八八的灵丹妙药。现下，你身上总该有一两样吧？”
一个细口瓷瓶随着我话音的落下破空而来。
我伸手一拦，稳稳抓在手中，问道：“这是什么？”
“醉和香。”她空茫的眉目微微透出一分惆怅，“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只是吃下去的人，会产生一种醉生梦死，难以自拔的感觉。一旦吃了，就再难放下。”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那不就像是鸦片、大麻之类的东西？”
此时，那几个大汉皆向她进行围攻，她边抵挡，边道：“我现下身上就只带着这一样。”她的语气里竟生一种无奈之感。
我自船帆后抽出自己的武器，顺着桅杆滑下。百余斤的大刀劈在甲板上，木屑飞溅出去，海水自船底破裂的洞涌入。她被我的力量震得跌入船舱，而其中的两名大汉则摔进海中。
我大刀一挥，将其余的人统统扫入海中，看见哪个人头冒出来，刀背立马就招呼过去。
正当我玩得兴起，她从船舱中出来，喊道：“船快要沉了。”
我微微昂起头，用刀背击中一颗沉积冒出水面的头，却对她大声问道：“你可会水？”
她答道：“会一点。”
“那好！”我说着已一把将她推入海中，顺手将一支信号弹发射向夜空。随着“唆”的一声啸响，我亦跳进海中。
山的另一头立即回应出另外一声的啸响，信号的烟火在半空之中迅速炸开，转瞬即逝。
我一边连连大声喊着：“放箭！”，一边拉着她往水里藏。
此时，几艘小船从礁石后窜出了，迅速地靠了过来。四周顿时号角大作，蝗箭破空而来。我拖着她，绕到那几艘小船的后面。
明然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借力上了船，顺手拉了她一把。
“这次，来得真快！”我笑着一拳轻击着明然的肩头。
他不由揉了揉被我击中的地方，不满道：“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的力度？”
我闻言不禁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压根就没用力，亏你还是个爷们！”
“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大得就像怪物？”明然皱着眉头反问。
我朗声一笑，瞟了一眼还浸在水里的那几名大汉，道：“海里的那几条杂鱼，可别给我全灭了，至少要留一条活的！”
跟着明然而来的弟兄们闻言哗然一笑，口口称是。
火把渐次而去，朝郄峰深山中引出一条路。一路上，时不时能听见弟兄们朝我打招呼的声音。
我一手扛着自己的大刀，另一手不时地向弟兄们挥手致意。走回寨中，我径自走向大堂正中的那把交椅，一脚放在地面上，另一脚翘上坐椅而坐。然后大喝一声：“把抓来的那个人，押上来！”
不多时已有一名被五花大绑的黑衣大汉让人押了进来，大汉破裂的衣服露出的地方，有些血肉模糊。
我盯住那名大汉，问道：“是谁指使你来这里的？”
听了我的问话，他将脸别向另一边，大有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态。
我见状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故意将我的大刀拖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慢慢地走到大汉的面前，绕着他走了两周，微微扬起声音：“不说？”
猝然，我微转自己握刀的手，杀气犹如黑云压过。然后，我看见他眼中闪过的刀锋。
刀刃贴着他的脸颊而过，仅是擦破了一点点的皮。但他身后的那根石柱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重重地击得粉碎，碎屑四下里飞溅，惹得旁边的弟兄纷纷躲避。
我突地一下笑出了声：“雇佣兵有一个原则，不杀好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呢？哦！好象叫，识时务者……”
“为俊杰。”他用颤抖的声音接过我顿住不说的话，登时一脸的惊恐。
我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那——你是想当俊杰，还是死杰呢？”
他完全一副受了内伤的模样，结果是，我拍他一下，他就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公——输——言——麒——”
当我撤回自己的手时，他再也忍无可忍地出声咳嗽起来。
明然显然已经看不下去了，于是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你对人暴力也就算了，为何连房屋中的东西也不肯放过？你每次回来，我最忙的事，就是修理被你破坏的房子。”
我朝旁边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那名大汉带下去。其他的弟兄皆鱼贯而出，屋里顿时已剩我和明然二人。
我向他走了一步，他连忙朝后退了一步，反复再三。
我实在没心思跟他玩下去了，不由大喝一声：“施明然，你给我站住！”
他边躲边道：“你不拍我的话，我就站住。”
我敛住脚，挥手丢给他一个钱袋：“修房子用的！”
他伸出手一拦，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似乎蛮有分量的。公输言麟给的？”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知道还问！”
“兄弟自相残杀，得利的是雇佣兵。”他笑得多少有些波澜不惊。
我趁机走过去，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疼得立即抱住脚，惨叫道：“不是答应了不对我使用暴力的？”
“我只答应过你，不拍你。”我咧嘴一笑，转即敛容正色地问道，“刚才那个人的话，能信几分？”
他恶狠狠地横了我一眼：“明知顾问！你这人忒不厚道，心里明明都有底了，还硬要将那个人吓去半条命。”
我盘膝坐在地上，手搁在膝盖上，支着脸：“我又不是故意吓他的。”
明然闻言边笑边不住点着头：“了解了解，你那绝对是本性反应。”
我吊起眼，瞪住他：“反正，我就是不像女子。”
“简直就是母夜叉。换成是我的话，也会逃婚……”
我闻言目光如刀地射向他。
他自知失言，连忙将嘴闭上。
猛地，我站起身，直直将他逼退至墙角，然后抬起手来。
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样子。
我一拳击出，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我要先去睡觉了，残局你来收拾。”说罢，我以一个很洒脱的转身，走出大堂。
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几乎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明然的惨叫声：“你谋杀啊！房子又倒了！”
我低低笑了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在山寨里随便乱逛着，经过酒窖的时候顺手牵了一壶酒，趁阿来还未发现之际赶紧溜了。阿来那小气的家伙如果知道我偷了他的酒喝，一定会追杀过来的。然后我就得跟他动手，一动手就肯定会将山寨的东西毁坏。那个时候，同样斤斤计较的明然又要跟我算总帐了。然后绝对再一次对山寨进行破坏。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烦都会烦死的！
我仰头就着酒壶大口大口灌着。
明然那个混蛋！没事揭我伤疤做什么？
呵呵！
我不像女人，怎么着？碍着他了？整天与这样一大堆的的男人混在一起，我不像男人，才怪！
我成亲的那日，新郎逃婚，又怎样？那个混蛋！我当时从礼堂上一路追杀过去，在海上将他拦截下来。可他死活就是不肯跟我回来成亲。所以，我一怒之下，用刀将他所乘的那条小船劈成几段，自己一个人回郄峰了。
自那件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我，更没有人敢娶我。男人都那么没胆，我能有什么办法？更让人郁闷的是，出了郄峰，我竟很受女子的欢迎。
天！我再怎么不像女人，可我还算是个女人吧？
举酒望月，无言问天。深深吸出一口气，朝着海的那面长声大呼。
“发生什么事了，头领？”几枝火把移到我的面前。
火光照得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吆喝一声：“把火把拿开！这里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的！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他们没有迟疑，领命而出。
正当我以为耳根可以清净的时候，身后却又响起了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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