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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南瓜

我总感觉自己与家乡的南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皮肤是偏于黄色的,那是南瓜的颜色。它散发着一种成熟的南瓜的香味,那香味是家乡的泥土、青草、雨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我离开家乡已经快一年了,但这种淡淡的南瓜的香味还缠绕在我的周围,挥也挥不去,这香味让我无法忘怀那片生长在家乡的南瓜。

窗外,江南的小雨又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子,脆脆的又有点嫩嫩的感觉,或急或缓,或重或柔,敲打着我的心灵。我的眼前闪现出一片碧绿的南瓜秧来,在院子的角角落落,攀缘的南瓜秧亲密地抓住篱笆,盛开着那种有着阳光般明媚的黄色的花朵。

雨声好像又急促些,而我就在这脆嫩的雨声里,去亲近我梦中的南瓜。

我的南瓜是寂寞的南瓜,它们生长在母亲的温暖和关怀之外的墙角。在那片贫瘠土地上的,它们寂寞地生长着,风捎给它们梦,雨浇灌它们情,太阳赐予它们爱。一颗饱满的南瓜籽,就这样生出点点嫩绿的飞翔的翅膀,它们努力向上攀缘着,以最大的努力去亲近雨露、亲近阳光,它们以一朵一朵灿烂的黄花高举起永远的质朴和真诚,以一个一个饱满的果实抒写着勇气和坚韧。

在我的印象中,我吃过很多南瓜。在那个缺少粮食的年代,母亲用南瓜喂养了我,我是被南瓜奶大的孩子。

那是一个清晨吧,一轮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村庄里飘荡着淡淡的雾,和家家户户的炊烟混在一起。几只燕子在梁下呢喃,它们欢乐的叫声使晨曦多出了几分亮丽。风中传过来香香的南瓜味,那是母亲做的南瓜菜,煮的南瓜饭。母亲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人,她能用南瓜的诳花做成美味的南瓜花菜,她能用嫩嫩的小南瓜做成南瓜饼,她能用南瓜加上各种米和豆熬成南瓜味的八宝粥,到了八月十五,她用又用老南瓜做成一道美味——南瓜鸡……那些香香甜甜的菜呀粥呀,满足着我们年幼的饥饿的胃。

我离开我的家乡已经快一年了,一年之中,我只有两次回家的机会,即使回家,也见不到我梦中的南瓜了。母亲年纪大了,搬到城里和弟弟一家住在一起。我知道,我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和南瓜亲近的机会,这似乎意味着南瓜那在记忆里暖暖的香香的自自然然的感觉,我永远也无法体会了。

南方的雨仍在下着,嫩嫩的雨声仍在敲打着窗子。而家乡那饱满圆润的南瓜如精灵穿过雨幕,排着队站立在我的面前。我感觉到,我生命的底片上永远留下了与南瓜相亲相近的南瓜的颜色,那是童年时,母亲用南瓜烙进我身体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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