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定制囚笼
她靠近玄铜笼,“公子韵从不,”视线落在他身上似染了笑意,“着绿衣。”
笼中人蹙眉,他自从来到决城后,身上衣裳发饰,周身气质节奏皆是逐一推敲的。
“且何人敢,称其惊世公子。”所谓敬称,也当合乎尊者心意。
少女慵懒地垂眸,右手向前伸去,“你自己动手抑或……”掌心是雪色匕首,决城捉住的异国人都要在手腕处刺上标记。
笼中人轻笑,“我竟看走了眼,”说着接过匕首倚在铜笼上:“姑娘何不考虑考虑同我合作?反正令弟早晚要袭了季决君之位。”
离沬抬眸,“‘公子’怕是会错了意。”不再是方才懵懂无知模样,圆润杏眼变得冰冷,未映任何事物,不带丝毫情感。
“任性、跋扈,狠辣、果决,姑娘更喜欢哪个名声呢?”
诸侯听闻的季决君之女目无尊长,跋扈乖张,不值一提。可眼前人杀人越货时面不改色,谈笑自若,还顶了张易使人放下戒备的稚嫩面容。两种气场合二而一,又收放自如,足见其实力,若是收入麾下……想着笼中人摘下了素纱。
离沬听着他威胁缓缓道:“‘公子’还是先拿出实力,解决困局罢。”她无意间将视线投向前方,眼底却漾起寒光。
笼中人绿衣贴玄铜,眉飞入鬓,眸嵌琉璃,鼻如峻岭,唇若寒玉。寒唇向上微微挑起弧度,而那琉璃凤眼直直地望向她。
他俯身靠近离沬,双目含情沉声道:“姑娘勿急着拒绝---”拉长了尾音,似带了魅惑意味,又似无意而言。
离沬看着近在眼前的完美侧颜只觉危险,有胆量冒充公子韵的人,会仅凭一张谁都未见过的脸吗?
离沬懒散道:“‘公子’说笑了,本无意,何曾急。”
绿衣人恍若未听见她的话语,手指拂过匕首,似是满意,抬手刺向自己,稳稳绘出一只盘旋的凤。
离沬抬头,终于正视此人。那盘凤图腾,是决城穷凶极恶之人的勋章。有人知晓并不为奇,奇怪之处是,重罪之志刺于左臂,轻刑之志刺于腕处。
而眼前人,将其绘于右颊眉下,近耳之处。更使她想起,时人不知之:臂上志者罪鸑鷟,眉下志者故鹓鶵。一者为族内叛徒,一者为远嫡之客。
而那谙熟的眉刺已多年未出现在决城。“姑娘,可还满意?”绿衣人说着取出缣帛,将匕首细细擦拭。
离沬面色如常,似是不识他刺何物,浅笑:“我且去复命,不陪‘公子’玩了。”言罢,退后五步,于平地消失。
绿衣人未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陈明目的,轻勾唇,暗道:这小姑娘倒是有趣。绿衣人想着方才那抹身影,不使用内力消失,这林子果有玄机。如此观之,决城亦未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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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光芒如幽夜点点萤火,而后的光华似寒剑道道冷光,最终整个竹林被点亮,公子韵毫不迟疑地踏入了竹林。
“百年旸奂阵,公子韵别来无恙。”竹林内回荡着低低的声音。
万籁敛声,公子韵静立不语,任其声荡篁林。
似有人轻笑,“奈何知危而行,为谷内之傲?”
公子韵听着对方挑衅,对着茫茫竹林淡然道:“韵,仅为不可为者。”
真真切切的笑声荡碎林叶,“善。愿见若出。”声落似令下。竹叶停止晃动,鸟雀掩了声响,月止星静,流动光华黯淡渐滞,古朴肃穆气息磅礴喷涌而至,百年旸奂阵。
谷内最纯粹的功法,谓之,沧桑--立谷之源。谷内赫赫有名的阵法或多或少,都会染上些时光气息,以时间名之者更甚,除冠以百年者。百年者无丝缕时之息,盖因其自奂旸谷现时,就已存在。传其与谷内同源,皆不可测。
此阵中,年同世,以三十年为一期,承袭百世之光阴,囚仙化神,陨之无形。且百年旸奂阵极宜战,出时芳草焦土,云穹深坠,欲噬九州,将吞天日。灭天河,落时空。
“亲为若裁,可适?”低沉之声,是战乐。
“子可试之。”语气平静,无波澜,出兵。
林内有亭,漆黑七角。亭内二斛,一只盛着薄风,一只安置清酒。一只手拾起了斛,却未送达唇边。唇边是搭在嘴角似缱绻难离的,自黑帽中垂下的几丝金发,在抵达唇瓣前,由上而下地遮住了眼。
那人一袭玄黑衣袍,整个人都被吞进黑色幽夜,除了,寒唇边金色发丝。空气凝固坠地,是寒唇启:
“公子韵。”
三字在唇瓣蔓开宛如深情告白,深切缠绵,又似尘世绝响,冷意噬骨。唇瓣开合:
“勿失吾期。”
薄风舞霜华,吹林月渐凉。木叶落惊花,芳畔启微光。
清风惊动明月,凉花落地成雨。轻花携月路过公子韵衣袖,却于缠绵落地时分,点亮丝缕光华。
那光,不似决阵浓烈刺目,亦不若旸奂阵惊艳诡异,只是淡淡的,甚至带了些许暖意,和着不为人知的韵律绽放蔓延。渐变浓重,璀璨,似星,如日。是公子韵的意念。几息之间,化意为形的意念变得磅礴,如山,似海。
亭内人垂眸嗅酒,不甚在意。如今文武对立,同途殊归,而拜入圣人门下的公子韵,更是以文入道。纵是其乃天纵之资,亦不可修武习法。所以只得以偏门,意念,暂保身。不过若仅是以意念相搏,倒是配不上这旸奂阵了。亭内人举着斛遥对虚空,似在等候。
如海磅礴意念覆在公子韵周身,那微蓝色的意念,忽变得透明,与此同时决阵亮了几分。
那人抬起头,金发自兜帽内泻下,面寒如常。他一直在等,等公子韵出手,等惊天一役。他摇头,执斛左手停在空中,向安置薄风的另一斛看去。那斛内的风交舞着变,风中现出一清冷身形,周身萦绕淡蓝光芒,立于竹林深处。他静看那风,他将其名之画斛。如斛内作画,隔着虚空,斛上映出决阵内情景。
内力?他细看,使公子韵微蓝意念变了颜色,就是因为注入了内力。不过,那光已变得透明,须是无比深厚的内力才可能做到。是圣人的手笔罢。他曾耗尽暗线探出,圣人有留存内力的手段,如今,怕是全付予公子韵了。不够,他看着斛道。金发扬起,黑亭沉寂,攻击。
黑云夹风,紧贴地表,连接天际,一路侵略,暴躁迅猛。碧林绿竹深折腰,若弓;陈年落木凝成石,飞天。阵内动荡,凄然一片,风正浓时,又落了雨。无前兆,直倾盆。飞沙走石,暴雨成幕,雾起绕沙,天地一半混沌,一半清幕。
而阵中,风雨最盛,两力似相竞之处,静立一人。黑色里衣,散发,唯一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