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两重臣各持己见,其余臣子皆低头屏息,唯恐女帝点其名。
然‘女帝’垂目,似在细细斟酌方才一番话语,大殿之中又倏尔似有血腥气蔓延,稍许,见一禁卫军慌忙而来。
“禀告陛下,囚阳殿下不顾劝诫,擅闯宫闱,臣等阻拦不住,唯恐殿下伤着,只能跟随而行,但……但是……”
“但是什么?”只是未等‘女帝’出言,右相却是按耐不住一把抓住了禁卫军衣领,恍见此时‘女帝’嘴角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禁卫军却是被右相这一举动吓住,又唯恐女帝降罪,亦不敢得罪右相,两难之下,慌忙撤离了右相束缚,跪立一旁,道出其言:“……陛下恕罪,臣等失职,囚阳殿下登梯之时许是求见陛下心切,脚下一空摔,摔下了下去,太医到时,已经……已经殁了。”语毕,慌忙以额伏地。
大殿之中因此言刹那间凝重弥漫,右相身形一晃,堪堪被身后人稳住了身子。
回神之际,脸上怒容乍现,拔起禁卫军身旁佩剑就欲杀之以泄心头之怒,左相见此慌忙阻拦,大殿之中一片混乱,只是女帝久久无言。
不过一会儿,便有禁卫军闻声赶往大殿,将混乱的众人拉回了现实之中,人人惶恐。
“陛,陛下……”至此,右相等人慌忙跪地,只余左相一党忧心观之。
“传本王旨意,囚阳辩解心切,本王知晓,无奈世事弄人,本王甚感悲痛,责禁卫军之过,令以亲王之礼厚葬,右相监之。至于统领张将,实乃本王用人不察,革其官职,明日午时斩首示众,暂令副统领尉迟严代统领一职,今日到此,本王乏了,诸事改日再议。”却奇迹的,女帝竟未发怒,乏乏几言,便打发众人。
恍然间,众人心中倏然明白,今日一事,不过女帝之谋,否则以女帝行事,怎会放过威胁她之人。
只是囚曦一党从此失去靠山,惶惶不可终日。
临别时,左相视之,也只得摇头徒自叹息:“右相今日失策,全在意料,为何明知却犯,何故惹恼陛下?”
“左相有所不知,先帝在世于我有恩,我能保她一子一女实乃荣幸,可……”然右相许是言道伤心处,不禁哽咽在心,左相见此又道,声声劝解:“于恩该报,但应当量其力而行,况且若囚曦囚阳姐弟二人各司其位,陛下又怎会诛之,右相该好好反思反思。”
左相言下之意,与女帝不谋而合。
若右相不思悔过,此言再多,便是与女帝做对,终是讨不了好。
而右相想必是听进了心底,若有所思,不再多语。
百官终究离去,幕后一侍女即将所听到言语转告上去,‘女帝’回到未央宫中听得一一所言,坐于窗沿,陷入深深沉思。
和曦年间,和曦女帝虽男宠甚多,但其膝下子女不过二三,最为宠爱二皇女,木槿南嫀,乃与兰迦夫君所生。
兰迦夫君在时,和曦女帝长久钟情,从不踏入他人之宫内,无奈蓝颜薄命,病弱之躯终归不能长久,于二皇女诞生一年后去世,时年不过二十有五。
兰迦夫君去世那一年里,女帝几乎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终究只有怀抱幼女才能安然入睡,仿佛如此,便能不再梦见,不再忆起他早已不在。
于是,宠爱是必然,她将她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将这大好河山留给了她,她能为她做的,她都做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她的另外两个孩子,只是如今,她最爱的女儿杀了她的孩子,她会怨怪于她么?
‘女帝’不解,回眸望床上身影时,眸中诧异一闪而过,稍许人已行至床畔。
环眸四望,哪里还有红衣身影。
蹙眉间,,身后一丝丝轻微异动萦绕耳畔,她警觉偏过头,回眸时,陡见雪亮匕首泛着清冷光芒,耳畔一缕墨发随风飘落。
却是不再反抗,单膝跪地:“影息谢过陛下。”言道。
南嫀见此,收回匕首,眸中却是戏谑不已:“何以言谢?”道出所言。
“若非陛下手下留情,影息早已是匕下亡魂,故言谢。”影息回道,伸手又摘下脸上面具,恢复原本面貌。
南嫀悦,手中示意起,转身踏步至窗前,瞧她方才所示方向。
宫闱红墙一面叠过一面,掩尽了视线所归处,然却久久不语。
恍惚清醒时手中又执一衣角,虽满目血红,但尽是眼熟。
于是又忆起昨夜昏迷之时,清香和着血腥袭身,朦胧容颜近在眼前,眸中闪耀星辉,腕上却突兀一阵冰凉刺痛,似熟悉至极,却又不知在哪儿见过。
只是能确定的,昨夜除了两人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却无恶意,但他隐藏之深着实令人恐惧。然瞧着背对身影,影息不解南嫀所忧,凄清背影那般孤独寂寥,容颜因失血过多不曾红润,苍白至极,忽然,就心疼。
“陛下,那人已经死了。”察言寻找话题,温声软语。
闻声,南嫀蓦然回神,眸中幽光陡然而生:“影息相信么?”
“什么?”影息却是不解。
不过其实,南嫀心中早有答案,可答案于此时来说几率全无,只是心中只此一个,矛盾至极。
而两人所言话语,全然不在一条线上。
之于囚阳,意料之中;而之于此事,却是疑惑重重,想不出个明白。
只是南嫀不再言语,又兀自垂了眸转身行出了门,徒留影息满心不解。
正午时分,暖阳照耀之时,又现红衣身影仰面躺在碧池之上,红裙微湿,苍白容颜,莲荷围绕,宁静仿佛睡美人般美好。
可仔细瞧去,又瞧不见丝毫声息,仿若无声无息,无生无机。
黑衣影息站立一旁垂眸视之,只觉得今日身影不同往常,心中似有百般忧心,心事重重。
然她从无忧,从无悲,容颜笑意示人,似乎从来如此。
自幼年相伴,她只觉得,在南嫀的脸颊上,除了怒,除了喜,悲痛似乎从未有过,即便先帝去世,稚嫩孩童也从未哭泣,从未悲伤。
今日,实是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