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笑没有说话,脸上挂满了平静,两个人就这一般相互对视,静静无语凝视着。
如果说王弘河的静是一潭死水,可以令人深深感到窒息,那么吴笑的静,则是会泛起波澜的大湖,动静结合,充满生气,令人由心欣悦。
王弘河发现自己原来看错了他,不仅是他看错了,就连陛下也看错了,原来他瞒过了天下人。
“你很不错!”王弘河凝视着吴笑,淡淡开口。
吴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点头笑了笑,不过是一种寒冷的微笑。
对于一个处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抱以笑容,他觉得除了能够冷笑以外,实在给予不了别的笑容,哪怕是一个敷衍的皮笑,他也无法做到。
如果一个人向他的敌人抱以冷笑,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一件理所应当且不过分的事情了,可在王弘河那里,他就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你应该笑的很诚心,很亲和才对,因为我在夸你,可你却对我冷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看不起我?
王弘河觉得吴笑实在看不起他,平静的神色上闪过一抹冰冷,盯着吴笑道:“你应该换个笑容,换个很亲和的,这样我才会看得很舒服。”
吴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这样认为,你是我的敌人,我对你冷笑才是最正确不过的事情。
今天他是来帮萧旦旦要回东西的,肯定是要与尚书府的人翻脸,除非是傻。逼才会跟你亲和的笑,应该是得意的笑,冷冷的笑。
吴笑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尚书大人的看法,面容坚定道:“尚书大人,按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状况来讲,一个人是不会跟他的敌人抱以亲和的笑容的,除非那个人是心理畸形,变态!”
“对,畸形,变态!”萧旦旦插嘴起哄,站在一旁嬉皮笑脸,专为吴笑推波助澜。
站在一旁的王府家丁听到这句话,差不多都要吓晕过去,心里兀自感到惊惧。
王大年的脸色更不好看,一阵青一阵白,倒不是他此刻惧怕吴笑,而是因为因为吴笑的话,令他感到蒙羞。
刚才的那句话,摆明了就是绕个圈子回来骂人,看似说的毫无所指,其实是在骂尚书大人心理畸形,变态!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尚书大人为何让他抱以亲和的笑容了……!
骂的巧妙,骂的精辟,骂的不能没有回旋。
是也不是,成为了尚书大人王弘河最艰难的选择。
明明是六伏夏日的季节,却是很无征兆的刮起一阵寒冷的微风,很是干燥寒冷,这种唯有在寒冷冬日内才会刮起的冬风,此时却是在吴笑的周围吹拂了起来,四周的温度也是随即而降,青石板上开始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萧旦旦双手抱着胸口瑟瑟发抖,一向敢于闹腾的他也知道这股寒冷来的原因,却是不敢胡乱开口,两只眼珠子在吴笑和王弘河身上来回停留,目中闪烁着无辜和厌恶,两种不同的色彩传递出了不同含义。
王弘河的眼色愈发冰冷,在看到萧旦旦目中的含义过后,心情更是无比的狂躁,恨不得一下子将其拍死,方能消除心头之恨。
多少年来,他最恨的就是这种眼神,每次看到这种眼神,他就恨不得将对方杀掉,把对方大卸八块,把对方闷死在自己手中……
他的心情变化和周围无故刮起的冬风,就说明了他对吴笑刚才那句话的承认,准确来说,王弘河也认为自己的心理是畸形的,变态的。
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却有着心理上的畸形,竟能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掌控百官,实在是啧啧称奇。
周围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王弘河承认他的心理畸形,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智慧,在最后关头,他忍耐下了自己的杀机,放过了早已面色惨白的吴笑和萧旦旦两人,转身冷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入了尚书府内。
充满平静却仿佛死寂一般的面容,在王大年的眼中,是一个具有冷酷和残忍的狂魔,任何人的违逆都会死的惨不忍睹。他像是个很知趣的奴仆,低头跟在了尚书大人的身后,脸色黯淡无光,内心同样充满恐惧,完全不像是个王府少爷该有的气派,反倒连卑贱的奴仆都要显得不如许多。
不多时他拿出了一把金色的长刀,略显迟疑的看着吴笑,轻声道:“吴大少,这把萧府的传家宝,我爹让我还回去,不过他也说了,这把刀太子殿下是准备今天派人来取的,既然你拿了,就得承担该有的后果,与尚书府没有任何关系。”
吴似笑非笑的把刀接了过来,完全不在意这种晦明晦暗的威胁,对他来说,我连二公主和二皇子都敢打,难道还怕一个太子殿下?
“王大年,回去告诉你亲爹,做人得要存有半点良心,不然死后入了阴间,可也是有罪受的,韩府的一千四百冤魂,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看他呢!”吴笑盯着王大年说道,眼神里渐渐冰冷。
王大年很为这句话感到愤怒,韩府的一千四百余口,死了就是死了,与自己的亲爹有何关系,况且杀人的刽子手也不是我父亲,何来的罪过一说?
“吴笑,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要是想给韩府的人报仇,你应该去找正主才对!”王大年怒气汹汹说道。
他在这里说的正主,吴笑自然知道指的是谁,但如不是在朝堂上,王弘河对此推波助澜,高宗皇帝未必真的会满门抄斩韩府,也不至于会死掉一千四百多的无辜生命。
吴笑心底冷冷一笑,语气冷冷回道:“哼,韩府的一千四百口这还只是一事,还有英云将军的十万部下,也被你爹冠上了谋反的罪名,在朝堂极力劝说高宗皇帝将其斩杀殆尽,不留活口,如此行事,你爹也不怕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王大年闻言立刻暴怒,在吴笑面前却不是如以前那般退避,而是声音昂然道:“吴笑,你不要胡言乱语,我爹这样做为的是江山社稷着想,为的是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英云将军的确是要带兵谋反,这件事情证据确凿,毋庸置疑,而且韩义勾结北方匈人,也实属罪大恶极,犯的是通敌卖国的罪名,株连九族实不为过!”
吴笑嘴角挂起一抹嘲讽道:“好一个带兵谋反,也好一个通敌卖国,做了坏事的人总是要给自己脸上贴金,美名其曰这样做有利于天下苍生,实则可恶至极,令人厌恶,憎恨!!王大年,我一直都没发现你颠倒黑白的能力竟然还真是有一套啊,你回去问问你爹,右相国韩义通敌卖国的证据和英云将军谋反的证据,到底有没有,或者存不存在,亦或者是怎么罗织出来的!!”
“你……吴笑……你给我闭嘴,我不容许你这样说我爹!”王大年气急败坏的脸色乌青,他的唇角不自然的微微蠕动,从他的神色上看,倒不是因为他反驳不了吴笑,而是在事实面前,他实在没有话说,从而怒极而怒下,憋得脸色乌青起来。
其实王大年内心里也是极为矛盾,他要是承认了这件事情自然很容易说话,也很轻松解决当前的辩驳,可一旦承认了,以吴笑的行事作风,他是一定会将这件事情传遍整个京城的,这不仅令尚书府的脸面丢了一地,甚至连高宗陛下也没有脸继续君临天下了吧?
尚书府和高宗陛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是死死的绑在了一块,无论是哪一方出现了问题,对两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对于陛下来说,关键时刻扔出尚书府来当冤大头,以满门抄斩平息天下众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以高宗陛下的性情和心思,王大年还是看得到这一点的。
王大年美名其曰的为了天下苍生,实则是为了他的王府着想,以至于他在吴笑面前,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吴笑睁着眼睛说瞎话,颠倒黑白,
吴笑的视线停留在王大年乌青的脸上,淡淡的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了尚书府大门上方的三个金色大字上……
尚书府
文臣百官之首,以文治天下,以功德化世,是王朝的中心权力机构,间接对王朝的荣辱兴衰起到了关键作用。
故有诗云:
臣清则天下兴,臣浊则天下亡。
可今天在吴笑看来,冠以天下重任的尚书府,已经完全变质,沦为了慕容家为了夺取天下,胡乱诛杀功臣的利器,颠倒正道黑白的浑浊起源!
吴笑的目光愈发冰冷,指尖扣在了手中的剑柄上,气势陡然有些高拔起来,正待萧旦旦和王大年感到心境肉跳时刻。
尚书府内传出一个雷霆大喝:
“滚!”
声音如滚滚惊雷,在吴笑的周围轰鸣炸开,瞬间就压下了他身上的气势,恐怖的雷霆之音在他识海中翻滚,嗡鸣炸响。
吴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在这恐怖的雷霆声音里,他的体内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