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也许无论我如何努力让自己成为最亮的星辰,却永远遮不住离鸾在白墨心中的皓月之光。
脚步漂浮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一下瘫倒在榻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朦胧星辰和皎皎皓月。
丫鬟晓蝉进来为我点亮油灯。
幽谧的房间立即亮起温暖的橙黄光晕,透过那几盏玲珑灯的镂空花纹在室内投下细碎光影,柔和,恬适,暖意融融,不似天上明月笼罩的地域博大,平均地给予每一寸其守护的土地微光。这跳动的灯火,却更能照亮一方小小天地,照亮那外表风华洒脱,内心千疮百孔的苦行人之心。
我将双眼狠狠一闭又睁开,挤掉眸中最后一滴泪水。
白墨,若离鸾是皎皎天上月,我便做那点点灯中火,真正了解你,为你疗心中疮伤,助你圆此生宏愿……
只望你,给我一次机会。
正入神。
忽闻开门声,随后晓蝉低声道:“见过老爷!”
我转头,便见父亲修长的身影。
“月儿,今天究竟怎么回事?”父亲看着我微微红肿的眼睛。
“爹,女儿……”我低下头,嚅动嘴唇道。
父亲见我这般状态,快步上前,安抚性地抚抚我肩头,深眸里满满关切,“没事吧,到底怎么了?说给爹听听。”
我缓缓抬手揉了下微红的眼角,才恢复了对父亲惯常的微笑,“爹,没事了,女儿只是被今天的事情吓着了。您知道,师父教女儿各种异术时曾让女儿见识过南洋的新型火药。而今天的那个怪人出现没多久,女儿就发现她带有这种火药……女儿本想禀知皇上,但当时听爹爹您的话,怕皇上奇怪我为何认识火药以至于怀疑到国师府私藏有火药,所以一直没说……”
花镜月的师父是泰山老祖,乃大齐天机门剩下的唯一传人。天机门,顾名思义,门中人可窥天机,转人运,通晓各种奇异术法,药理医学。但这神奇的门派在五百年前的一场大浩劫中陨落消失,只剩老祖一位弟子。而泰山老祖也只收了花镜月一个徒弟,他本人被大齐聘为皇室供奉,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然,花镜月被奉为“圣女”,受大齐人尊崇,也跟她是泰山老祖的弟子有关。
而我方才对父亲的话纯属胡扯,因为我只有这样说,父亲才不至于怀疑我今日的异常举动,怀疑我不是真正的花镜月。
心中默默想,爹,对不起了,我只能对您说谎。
父亲听了我的话,了然道:“原来如此,月儿真是越来越懂事理了。”
他说着,又安慰地顺了顺我微乱的发丝,叹息道:“唉!今天那闯殿者的行为实在太大逆不道!别说是你,就连爹爹都被惊到了。”
夜风起,穿帘入户,拂动父亲的宽袍大袖,素色袍摆如浪花翻卷,黑发轻扬间隐约两鬓斑白。
风有些冷,我微微瑟缩了一下。
见我似乎冷了,父亲连忙走过去,亲手为我关上了敞开的轩窗,挡住了自空中洒落的第一丝雨。
心中一堵,接着缓缓泛上一层暖意和淡淡酸涩。
这个男人不是我一笑清扬的父亲,却在这个孤独的异世,为我遮风挡雨。
暮雨淅沥,窗外树影摇曳婆娑,窗内浅浅光晕。
我望着负手而立的父亲,见他长指轻轻敲打窗帘,和着雨点愈发急促的节奏,几不可闻的太息一声:“山雨欲来啊……”
当晚,由于离鸾和白墨逃出皇宫后不知去向,京城变成了一座不眠城。
宵禁提前,内五卫倾巢而出,全城搜寻离鸾和白墨的踪迹。然而,大雨倾盆,冲刷掉了一切痕迹,使得他俩的去向变得更为扑朔迷离。星星点点的灯笼光亮流入大街小巷,雨幕中汇聚成一条条跳动的暗红河流。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只有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自捅破的窗纸向外张望。
这场雨连续下了好几天,这般的日子也过了几天,人人均知西郡王于庆国盛宴之上,被一怪物劫持后不见踪影。朝廷动用万千兵马全力搜捕,仍一无所获,反而闹得城内人心惶惶。
皇帝龙颜震怒,杀了好几个京城戎司的副将,往常最为亲信的御林军总指挥使也被罚俸降职。
大皇子洛毅突然称病不上朝。缠斗的各个党派借此机会互相抹黑,拉对方下水,每日都有官员被罚俸降职或流放处死。
大殿上哀鸿遍野,大臣们上朝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成为牺牲品。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吹不进国师府内院的聆雪阁。
连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天放晴,午后灼烈的日光从翠叶之间滤下,只剩一层明亮的清凉,一丝微风吹过,漆木精雕的长廊,撩起廊下风铃一阵泠泠作响,清脆亦如山涧清泉,回转,绵长。
我倚在软榻之上,轻轻拨弄几下手中琵琶。
那是一把北岭黑檀木白驼骨牡丹背花琵琶。
一眼看去并不华美夺目,仔细一看,从琵琶的料子,做工设计,到每个小细节都精巧完美。用料选用最上等的北岭黑檀木和白驼脊骨,韧丝弦。
整把琵琶低调内敛,而那白牡丹又显得奢华富丽,令人爱不释手。
然而乐器的精绝永不只在造型,而是在于音色。
这把琵琶的音色可算是极品中极品。拨弦弄音,仿若长风自九天之上呼啸而下,带起松壑涛涛;沧海之上玉龙畅游翻卷,掀起巨浪吞天沃日;大漠阔野中万马奔腾,扬起滚滚沙尘遮天蔽日……其音色之气势磅礴雄浑,已达通天境界。
这把琵琶是三日前送到国师府的,没有署名。府中上下原本担心其中有蹊跷,我却毫不在意。
是洛风秘密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