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被分配派遣到公安分局预审科。
男友按母亲要求提出绝交,她一周去向不明。归来后,被分局通报批评,并延长实习转正半年。
立夏心软了,给了立冬一个电话。
一接到立夏的电话,立冬就泣不成声:“那个小男生竟然敢听从他母亲的话,与我分手了!我什么都给了他,他竟不要我了……哼——你看吧,我这一辈子一定要让他后悔!让他永远不能忘记我!”
立夏眼前仿佛立刻现出立冬那一张咬牙切齿的脸。
立夏所遇到的单位领导,是一位家长制作风的“头儿”,无论她怎样从早到晚勤奋、努力,信服排资论辈的“头儿”总是训斥她、支使她,仿佛她是个被奴役的丫鬟,常常,竟让她至于泣下……所以,一年半后,立夏终于有了逃避工作岗位的长假:产假,生下儿子来后的第一感觉,实在太好了,竟然可以疏离那头儿至少半年时间了。
立夏很兴奋,就联络立冬,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更为先期地已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半年了!
立夏惊诧:“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立冬笑了:“十五个月前啊!领结婚证,就是因为发现怀孕了。我丈夫是一个工厂的保卫干事,工作中相识的。我追求的,因为他听说了我前男友的事后,就要和我拉倒。凭什么呀?难道我永远要印上别人的痕迹?我也很美啊,除了皮肤黑点但也很滋润呀!一个高中生竟还敢挑剔我?让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要想得到一个好男人,一靠姿色,一靠手腕!我全占齐了,还有拿不下之理?”
听着听着,立夏不禁一阵颤冽、一阵酸楚:那么,爱情呢?
很快,立冬在预审中出采:审出一个特大系列撬盗团伙案,抓获30余名犯罪嫌疑人,破获盗窃案件达200起,追缴被盗现金、物品折款达150余万元。立了个三等功,小丫初露尖尖角。又竞争岗位能手,获全市乃至全国第一名,被评为“十大女杰”。又被任命为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任命下达的当晚,立冬找到立夏长谈彻夜,兴奋异常。
依然是挤在一张值班床上,依然是无话不说。
立夏笑她那双清澈黑亮的大眼迷倒了一位有名的媒体记者,说,看见那双黑眸盯视我,我就怦然心动,心猿意马,无可救药了!
立冬冷笑道:“他算什么,不过我手里一个可利用的工具!我好不容易走出了骑虎难下,必须往上走的艰难阶段,历经磨难啊,我必须珍惜这得来不易的职位。哼!女人想在男人堆里争杯羹,不付出姿色不付出百倍努力不靠冷硬的手腕,怎可能凤毛麟角成为女中豪杰?以后,有权、有势、有财的成功男士,才是我关注的目标。”
立夏很震惊。
临别时,立冬再三告诫:“今晚太高兴,与你说得太多,你必须保密,千万不能说出去,败坏我名声。否则,我可不客气!”
立夏想起这段话,就依稀看到她那双黑眼里放出的杀气。
之后,人在局里碰面,也极少停下问候。
有次,立夏故意叫住立冬,但她的表情淡然、漠然。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立夏愈来愈感觉出距离:心理上的比职级上的更遥远。
有一天,深夜值班时,立夏突然很思念立冬,就给立冬打了一个电话,是的,她的确很敬业地快速接通了电话,声音冷漠而低沉:“有什么事?说吧。”
立夏赶快说:“没事,就是想你,最近怎样?”
她不耐烦地说:“没事?和你有啥好说的?言多必有失,就这样吧。”
立夏觉得简直就是与一具冰冷的机械体说了几句话。
有一次,立夏去基层采访,亲眼看到立冬的儿子浑身脏兮兮地闲逛,浪在街头呢!立夏叫住他,他竟然哭了,要立夏给他一点点钱,他说他好饿他要买个烧饼当午饭!
女警,的确没几个能关照好自己的儿女的,但立冬更过分疏离了自己的亲骨肉了吧?
随着立冬的职级攀升,警界里的议论,纷纷扬扬。
妒忌的女人说:她还不是靠挖空心思地钻营。工人家庭出来的女子就是无比奸猾。嫉妒的男人说:只要是个男人,她就跟人家上床,还公然说:我没什么,只要你家后院不着火!刻薄的男人女人一起说:瞧她那冷热分明的脸,领导来了有好酒、好茶、外带热情的话语、温柔的体贴;无权、无钱的昔日亲朋来了,她从骨子里冒出的是寒气,冰冷袭人。
立夏也曾想去看望立冬,毕竟很久未见了,毕竟曾是亲密女友同学,尤其是当她升职就任公安局一把手时。
一通电话,立冬说:“我正忙着,再说吧。”
立夏是受领导指派接待外地同行,才去她的辖区考察的,根本不需要她来特别招待、破费的。又不是去“乞讨”。何时,我对她不起过?我就是要打她这个电话:“立冬,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公安局局长吗?怎么这么冷酷?这么无情?……我建议你写日记,坦白记录下你每日的情感和恶行,留做将来永久的回忆吧!”
立冬竟如此回敬:“爱情、亲情、友情算什么?啊?……关键时刻哪个能帮上我?让我记日记?给别人留下把柄?证据?哈……”
“叭”的一声,关手机的余音,绕梁般地让立夏开始从心底里彻底埋葬了她,感觉立冬就好似黄河沙水,浑浊不清了。浑浊的女人不容易在黄河泥浆里洗清自己的,只要你主动勇敢地跳了进去。
黄河,最特殊的地方就是绝无仅有的泥沙了,所谓“黄河斗水,泥居其七”。它每年在下游囤积起来的泥沙堆成一米见方的大堤,据说可以围绕地球27圈。黄河就是这样流淌着,将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贫瘠黄土高原抛弃,又将洪水肆虐、朝不保夕的灾难平原遗留,俨然就是中华民族的“动脉大出血”。主宰炎黄子孙两千多年的神秘、独特的儒家文化,就好像是几缕细细的清泉,水滴石穿般地汇集出儒家唯我独尊、天下第一的可怕自杀机制,摧残着精华,窒息着精英。
立冬,你可会自救?
最关键的时刻,你的好友能否帮助你自救一下?《左传·昭公四年》曰:冬无愆阳。
五年后,车祸,立冬去了。
又十年,一个黑社会头目落网,他说,对,是我派人做了立冬,谁叫她冷酷呢?
也许,立冬太过锋芒。要明白,立冬这一天,“水结冰,地始冻”,寒冷才不过刚刚露头而已,等等灵魂吧。
立秋
立秋,就叫立秋,户口本上也是这姓名。
立秋原本是生活在南方的小资警察,爱泡咖啡、洗桑拿、做面膜,是男警中的另类。后来“爱”上了个富姐,便辞职做起了酒店管理。再后来,莫名其妙地大发。一日,他撞见富姐又有了个亲密的“小面”,遂愤而携款远离富姐,一个人来到诺森大厦——一座城市标志性的建筑物里,权至总裁,过起了单身贵族的洒脱日子,直到结识了警花立夏。
立秋说,我不相信爱情,但邂逅了你——立夏,就如黄河东逝水——命中注定。
他常给立夏回味往日的纠结、苦恼和期待,心中翻腾着一种隐蔽的嗜好。他说,渺茫的幸福,就像易逝的情爱;未来的美景,就像虚无缥缈的云,漆黑虚无的夜。美丽的圈套,使人迷失了方向,多次耳闻目睹了毒蛇在身边的蜿蜒吐毒,可似乎人总是被灌注太多的水银。他执著地问她,这个世界上,还有芳草地吗?每当如是诉说的时候,他从来不提他骨子里的笃定:她只能,也必需的,是他心目中的“影子”。每当太阳升起或降落时,“影子”只有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地存在着、跟随着,永远也不可能赶超过他或者离他而存在。唯独太阳当头照时,“影子”必须立即消失,绝对不存在。这是属于他的残酷,只是等待时机而已。
立秋第一次带立夏到黄河边,是“立秋”的傍晚。驶下黄河护堤,穿过淡紫的紫云英黄土滩地,即可进入约两米高“台”下的黄河水里。
立夏脱掉鞋袜,手抓岸上野草,探脚入水,算和黄河说了话,接了吻。
立秋笑盎盎地欣赏着,突然袭击似地冲过来:“塌了!塌了!”不容分说,把她拽上了岸,拥抱了她。
惊魂落定,立夏才发现,纯属是立秋的恶作剧。
立秋感觉和立夏不能有肌肤上的触碰,否则,就仿佛注入了鸡血,触电酥麻,掩息闭眼,才能从暗流涌动的激情磁场中,逃出一份意乱情迷。法国哲学家萨特说:大幅度的主动选择,是创造生命精彩的手段。万顷青纱帐里,与白鹭、斑鹫、野兔为伴,再双脚合拢,上下蹦跳,黄泥地上便现了淤水,整个黄土地开始晃动、震颤。感觉,也由僵硬变为柔软,那种柔软,就像是女人的“和面”,润滑又筋道,力度十足。商城人叫这:用脚和大地……蒸馍!
那一刻,水乳交融,他俩成了大自然的一分子。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似蜜如兰。
之后,他们去了海南。
之后,再度泛舟黄河。
直至今日“立秋”的子夜,黑魆魆的,唯有汽车大灯辉映着光亮……猛然间,立秋像被击中了。他扒光了衣服,跃入黄河中——沙洲尽处,岂不就是立夏的身影?
立夏可没料到,与立秋遭遇,在黄河边,第三次,两人唯有决一死战了。
本来,她闯开一条血路,奔到黄河水边,只有一个信念,挑战命运!立夏已然说什么也不肯原谅自己对立春——有犯罪嫌疑的派出所搭档,以及对立秋的纵容和忍耐,甚至包括被蒙蔽的沆瀣一气。人总会死的,却渴望,过程精彩。“在鸟终为凤,在鱼需化鲲。”如今一口泥水,进了她的口腔,不得不吞下时,她感觉身落一巨大暗流旋涡里,包裹着她迅捷地卷入泥沙水内。她拼命地划拉着流水,冒出水面,使劲地咳着,胸腔膨大而沉重,双臂柔软而僵硬,双腿酸痛而麻木,仿佛天空旋来一股黑色狂风,风的中央,是黑色的巨洞——抽筋啦。瞬间,她幻听到一个充满了博爱和幽雅的低诉:一切神奇都能发生,各种毁灭都是注定。你无须刻意寻觅结果,一切顺其自然就是。她惊讶张望,黄河滩寂寞如初,唯有沉缓、浑厚且柔和的声音,让心灵豁然有了一丝光亮。然后,立夏就看见了立秋,已潜至她身旁。
立秋阴森地笑了,透出一种钦佩:“你——身手还真不赖,几乎杀了老搭档,打倒了两保安!倏地,无影无踪了。嘿嘿——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凌晨裸游。”
立夏双眸闪动:“你说,那次我们海南行,有勾当?”
立秋又笑,说:“记得行李箱吧,装满了一箱的冰毒,轮渡时是你着警服开车运过琼州海峡的……那天深夜,我去察看一外国制冰毒的专门场所,谈妥了一笔生意,你在外替我接了一批货。嘿嘿……我们挣了八千万……不过,我真的已经干够了。我要你和立春先去R国,等我安排完这边事儿,马上也过去。”
“从我这,政审签字去办的护照,都是假的?”立夏镇静地问。
“是的。”立秋浅笑着,游了过来,将立夏的脑袋一下子按进黄河水里,痞子似地狂啸:“贱货!还不清醒?不就是嫌弃和我在一起了吗?现在——我让你——满足下你的夙愿,在你母亲的怀抱里。”
冰凌,剥离了立夏的心,貌似她尚存一层油脂似的,不过是要强暴她的心灵而已。所谓《左传·昭公四年》曰:秋无苦雨。
立夏脚后跟猛地一蹬,腿部有一根筋抽得她剧烈疼痛,但她管不了,扑上去,一个猛又狠的直拳击上去,正中立秋的鼻尖双眸间。然后,她十指相扣,紧紧地卡住了立秋的脖子;她双腿纠缠,紧紧地绑住了立秋的大腿。
飕飕的黄河冷水,微笑吧——东方,最后一轮红艳艳的太阳被浑浊的黄河水强力地推出,蓦地,挂在了淡蓝色的天空中。
人,是需有一种境界和良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