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蔓其实并不浪漫,也不漂亮,只是气质温婉而已。她那漫不经心的总是亦梦亦幻之脱俗言行在今天这个世界上少有了,所以才被人们一致认可。
比如23岁那年,女友都已经谈上了男朋友,她却从来没有和一个异性拉过手散过步;25岁那年,她觉得该结婚了,于是别人都还在筛选男友的时候,她宣告:我结婚了!没有郑重其事的豪华婚宴,没有浪漫奢侈的旅行结婚,甚至没有给同事们分发哪怕一支喜烟一杯喜酒;33岁那年,人人都以为她婚姻美满事业步步高升的时候,她却悄悄地低调地离婚了,并走入了公安系统的最基层派出所,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呵,郎蔓也不是没有在子夜时分想念爱情甚至是肌肤之亲的滋味,但是她实在是觉得那是种奢侈和妄想。不是吗?凡是涉及了个人的私事,她总是想出种种理由说服自我而不去行动。
转眼儿子上大学走了,郎蔓尽管仍旧风韵犹存,但还是处处荒凉了,她才恍然地不得不开始下定决心:再嫁。
如今没有人还在关心他人的婚嫁,这是个开放的腐朽的世界,谁还幼稚到要用相亲的方式?再说,要让郎蔓也像他人那样拥挤在婚介所里,翻阅档案再约见,岂不就像被贩卖?
郎蔓的黑眼睛里开始有了昏黄的色彩。
孤单和寂寞前所未有地袭击了她,使她异常恐惧起来。比如那天夜里,她突然被惊醒,侧耳悉听,竟然是自家的电视机正在播报体育新闻。绝对不可能的呵,只有她一个人在房子里呀,大门是上了锁的,即使有钥匙的儿子也是进不来的。电视机已经多天未开过了,插销电源也是分离的呀,难道会自己启动?……如果是以前,郎蔓肯定会立即起身,手拿武器,擒贼!可是那天凌晨,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女所长,一级警督!
郎蔓终于承认:真的老了!需要一个男人了!
儿子似乎比她还急,竟然在互联网上为自己的“伟大母亲”征婚。于是,郎蔓也不得不时尚起来……那是个庞大的鱼龙混杂的世界,全世界的异性同性的聚集地,郎蔓小心翼翼地漫游着,生怕一个堂堂正正的前女所长不幸被欺骗被算计,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本来,交谈十分融洽的,一听说要结婚才肯上床,便销声匿迹了。原来,相处相当和谐的,一听说要婚姻便各奔东西了。有愿意娶的,看中的定然又是郎蔓的大房子;有乐意嫁的,总感觉对方嫌弃的定然是郎蔓的儿子。
至今,郎蔓也想不起来,他们是如何联系上的,想不起是谁先给的谁“伊妹儿”,总之,他先打了她的电话。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声音,那么的诱惑了她?还是他的博深厚识?博闻强记?博士教授?还是春天临近,花落的声音却依然秋知道?郎蔓突然觉得心灵深处前所未有地荡漾起来了欢乐和温馨,幸福的滋味溢满了那张还算精致的俏脸上,尤其是那双黑亮的深眸,总是显得那么湿润那么闪烁那么淡然那么梦幻。幸福,就是一种惶惑的温馨的感觉吗?是风起时有人从身后为你披上的一件丽衣?还是疲惫时有人为你捧上的一杯清茶?
郎蔓觉得:一个好男人真正想得到一个好女人,更迫切需要的一定是一种血脉迸发、激情肆意的情爱之后的永恒。真正的爱情怎么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幻呢?它更应该拒绝的是卑劣和庸俗。
果真,他说他要飞过来,娶她,一周之内。
却从此没有了音讯。
三个月之后,郎蔓天天都要不止一次浏览的信箱里,终于出现了一封渴求已久的英文短信:“我以我父亲的名义给您寄发此信,希望您能够节哀……父亲在赶往机场的高速路上惨遭车祸,车毁人亡……今天看过你们的来往信件,才知道父亲真的是急着要到中国去结婚的事情是事实……”
还有怎么样的悲惨、绝望可以和此相比拟的呢?
郎蔓的心刹那间癫狂,模样也近乎疯狂,大声尖叫道:“我不要……婚姻!不要了!只要你活着……”泪水却顺着脸颊,如溪如雨飘落……
从此,公安局家属院里出现了一个总是衣着优雅,谈吐不凡的女“疯子”,日日见人就拉住,真挚地诉说:“我真傻,真的。我为什么一定要狂想婚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