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过来换药,微笑着对老妈说:“阿姨,你儿子真孝顺啊!”
“是我女婿。”老妈立即纠正,语气里带着自豪。
“哦,是女婿啊,那您更有福气了,瞧您这女婿,多细心啊!”护士由衷地赞美。
说实话,杨墨的细心真是没的说,我在心里还是承认这一点的。但是男子汉的气概上面,他就逊色多了。
我把花篮移开一些,怕我妈过敏。医生说,大病初愈的人,有时候身体非常敏感,要格外注意。
老妈吃了一点东西,躺下休息了会儿,就催促我们去吃饭。
“好好吃一点啊,这几天我手术,你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我病情稳定了,你要好好吃点了,吃饱了好照顾我啊!”老妈永远那么善解人意,她笑着对杨墨说。
然后,老妈给我递眼色,示意我和杨墨出去吃饭。想想杨墨这几天也足够辛苦,我就再次表示服从。
我们俩在街道上溜达了几步,发现了一个小饭店,写着“无锡小吃”。杨墨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回头问我:“要不然,我们去吃无锡菜?”
想想这几天,杨墨鞍前马后地伺候老妈,也让我宽慰不少。就算为了犒劳他,也该顺从他一回,于是我点点头。
杨墨点了几个无锡特色小吃,味道比他家饭馆的差远了,但是他依然吃得很开心。
一对夫妇抱着孩子进来就餐,我忽然想起了女儿。有几天,我的心里被老妈填得满满的,都忘记女儿的事了。
“欣怡在舅妈家不知还习惯吧?”我嘟囔了一声。
“嗯,应该没问题,有我奶奶在呢。”他正在吃东西,随口说道。
“什么?你奶奶?”
“哦,我是说,万一你舅妈忙不过来,就送给我奶奶带一天。没啥,你放心吧!”杨墨说得含混不清,口里塞满了东西。
“我们快些吃,我担心老妈睡着了,还输着液呢。”我说。
“嗯。”杨墨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抹了抹嘴就站起来了。
真是冤家路窄,我们才开步走,迎头就遇到了廖云鹏和段采青。奇怪的是,廖云鹏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
“你怎么在这里?”我和采青同时问了出来。
“我妈在这里看病。”
“我爸在这里瞧病。”
我和采青又几乎同时说了出来。
廖云鹏一脸的焦急,似乎想掩饰什么,却没有来得及。
“你爸怎么了?”我问采青。看来,大亨也有不如人意的时候。
“我爸有冠心病。”采青说。
“你妈怎么了?”
“乳腺疾病。”我说。
“谢谢你的花篮……”杨墨见了廖云鹏,立即想起自己的身份,马上演起戏来。
“哦,没啥,没啥。我进去给岳父买点东西吃,他吃不惯医院里的饭菜。你们忙吧。”廖云鹏告别得有点急,让杨墨和采青大惑不解。
分开几步远,我还听见采青奇怪地问云鹏:“你早就知道她们在这儿?还送了花篮?”
“我是无意遇到他们的,看见你忙,我就自己过去了。”廖云鹏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这才明白,廖云鹏所做的一切,采青并不知情。
在医院里再次遇到采青的时候,我正在陪老妈在小花园里散步。
老妈很奇怪地看着她,盯着她的鼻子看。我知道,她那个地方有一颗黑痣,和我的不仅位置相似,大小也雷同。
“好奇怪,你们两个有些相像啊。”老妈喃喃自语。
“妈,这有什么奇怪的,长得相似的人多了。”我拉着妈妈离开。
“也是,恰巧遇到她了。”
“妈,她是廖云鹏的女朋友。”
“哦,这么巧啊?她叫什么?”
“段采青。”
“段采青?姓段?”老妈沉吟了一下,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老妈此举的含义,也没有多想。
“对了,丫头,我忽然想吃东西了,你去给我买点蛋糕来吃。”老妈刚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此刻可能又饿了。
老妈坐在长椅上休息,我就出去买蛋糕。我回来的时候,采青正搀扶着老妈慢慢走,老妈的脸色不太好,采青告诉我老妈刚才又呕吐了。
今天呕吐都如此频繁,我决定带着妈妈去一趟医生的办公室咨询一下。
长长的走廊里充满消毒液的味道。老妈咳嗽了几声,我和采青不由得放慢了步子。值班医生告诉我们,针对老妈的情况,饮食应该给予流质或半流质如稀饭、清汤、粥等,少量多餐,并适当补充水分如果汁、糖水、盐水等。
既然属于正常情况,我和老妈都舒了一口气。
采青执意要帮我送妈妈回病房,她说和老妈很投缘。
“采青,采青,爸爸找你,原来你在这儿!”我和老妈都听到了廖云鹏的声音。
我们回头一看,不远处,廖云鹏正搀扶着一位老人慢慢走过来。
“那是谁?他是什么毛病?”老妈问道。
“是我爸。他心脏不大好,这两天才稳定下来,过几天就要出院了,老爸的心态乐观积极,精神好着呢。”采青说。
云鹏走近了,见到我们三个在一起,不禁大吃一惊。
人世间的事情,有很多说不清的渊源。如果我知道此举对大家意味着什么,一定会想办法回避的。
可是,我来了。老妈也来了。一切已没有回头路。
大家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狭路相逢。
走近了,我看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耳朵边还挂着耳机听音乐。
“段伯父,这是蓝姨,还有雪晴,我们家以前的邻居。”云鹏说。
“爸爸,你感到好些了吗?”采青也说。
可是,那位听音乐的老人,在他的目光和老妈的目光对视之后,忽然呼吸加快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过来,但是分明有些站立不稳。他打了个趔趄,摔倒在云鹏怀里。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老妈身上!
只见老妈呼吸加速,手指着面前的老人:“原来是你,是你,段……远风……”
老妈情绪激动,猛地转回身来,要逃走的样子,却来不及迈步就晕倒在了我的怀里。
情势大大的不好,廖云鹏大声叫起来:“医生,护士,快来啊,有人晕倒了!”
情况紧急,医生和护士一眨眼的工夫就飞奔而来,很快就把两位老人送进了急救室进行紧急抢救。
剩下我们三个惊慌失措,除了面面相觑,我们只能祈祷着两位老人能平安地度过一劫。
过了一阵子,一位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谁是两位老人的家属?”他问。
“我是。”廖云鹏站起来说。
“我也是。”采青站起来。
“还有我。”我几乎同时说道。
“你们要特别注意了,两位老人一个有心脏病,一个还在化疗期,一定要避免情绪激动。他们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要观察一阵子再回病房。”
“我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本来好好的,一见面忽然就都这样了。”采青说。
“他们都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现在,已经被分隔开了。”医生说。
“哦!”我们三个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哦,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地闯过这一劫!”我双掌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
我看见采青把头靠在廖云鹏肩上,廖云鹏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动。我忽然很感动于这样的画面——我的姐姐和我的朋友,我希望他们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你老公呢?”云鹏问我。
“他回无锡了。”我看了看采青,她一脸焦急的样子。
“你结婚了?”采青问我。
哦,我的姐姐,我在心里呼唤她。同时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个女儿,在无锡。”我告诉她。
“哦。”她点头,然后我们陷入了沉默。大家没有心思说话,我们的心都被急救室的两个人牵住了。
“采青,爸爸,我是说你爸爸,心脏不好为什么不做手术呢?”
“他不肯做,他说他要见一个人,之后再做手术。否则,做心脏手术的风险是很大的,他怕自己见不到那个人了,所以固执地不肯手术。”采青说。
“你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爸爸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吗?”我忽然有点结巴了。
“不知道。”采青摇了摇头。
“云鹏,我让你打听的那个人,你不用费心了。我想,我已经找到他了。”我平静下来,终于告诉云鹏。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也许,我已经猜出来了。”云鹏看着我,又看看采青。
“嗯。你猜的是对的。”我郑重地说。
“你们俩在干嘛啊?”采青有点糊涂了,“像在打谜语。”
“采青,或许段伯伯可以手术了,他要找的人,我想,已经找到了。”云鹏慢慢地说。
“什么意思啊?他要找的人,是哪一个?”采青不解地问。
云鹏努了努嘴:“在里边呢。而且,你可能多了一位亲人!”
“亲人?!什么意思?”
“你没有看见,你和晴儿的鼻翼一侧,都长有一颗同样大小的黑痣吗?而且,段伯伯的脸上也有,位置一样。你以为这只是巧合吗?”云鹏说。
采青站起来,盯着我看了一阵子,再看看急救室的门,若有所思。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站起来,拥抱她一阵子,再相对哭泣。然而,我们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还在急救室里面。
现在,还要把一些东西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