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４）
颜可依回学校上课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父亲死后的第四天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教室的窗前，智君摘下眼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颜可依正受托下巴看着窗外，夕阳照在她的脸上。
颜可依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所以智君可以很轻松的就把她画下来。画完的时候，智君在手机里写道：“颜可依，你笑起来真好看！”然后发给了颜可依。大约过了三秒钟，智君就听到了颜可依手机振动的声音。
颜可依回过头来看了智君一眼，然后有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了。
可是智君却死皮赖脸的笑了起来。
“韩智君是个痞子！”颜可依心想。
那天智君把脸向颜可依靠过去，其实是想看清楚颜可依下巴尖上的那颗痔，它长得和智贤的实在是像极了。
每个周六下午，孟溪都会陪智君去学校附近的森林里画画，到了晚上就手拉手逛街。智君最喜欢的就是森林中的小路，所以智君用来参加比赛的作品大多是关于森林或是路的。“智君，我相信你一定会是冠军！”孟溪每天都在电话里重复着这句话。
于是，智君真的得了冠军。
“智君获得一等奖了，你伯父在天有知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回家的时候，小小听到父亲苏开明乐呵呵的对自己说。苏开明在教育局工作，并且是这次绘画比赛的评委之一，所以提前知道了比赛的结果。
智君应该会给孟溪一个惊喜吧！小小这样想着，于是拨通了孟溪的手机号码。“孟溪姐，你就当做是帮我一个忙好了，你帮帮催明俊吧！”小小对孟溪说。
此时小小的脑海里已经闪现出一些可怕的画面来，比如说，智君绝望的离去，智君离去时的背影，落寞得像黑幕下的幽灵。
没做过多思考，孟溪在电话那边说：“好的！”
２００８年８月２１号下午，南城中学。
“小小，你等着，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放学的时候，智君在电话那边兴致勃勃的对小小说。
小小向教室门外看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催明俊。
小小的心忽然痛了一下。
当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头的时候，全世界都在疯狂的堕落着。
智君在人群中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孟溪。
可是，催明俊的手搂着孟溪的肩膀，她们的亲密程度大过于朋友的暧昧。
隔着窗，小小看见智君跑过去抓住催明俊的衣领，膝盖狠狠地撞响他的腹部，催明俊在惨叫一声后倒在地上。
然而，智君像是一头发疯的豹子。
孟溪愣愣的站在一旁，吓得说不出话。
催明俊抱着肚子躺在潮湿的地板上，瞪大眼睛看着智君，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智君给了孟溪一耳光，然后转身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孟溪用手不断的抹眼泪。
一股红色的浓浆从催明俊的嘴里吐出来。
小小把下午刚在营业厅开通的一张ＳＩＭ卡插入手机里，然后给智君发短信，“催孟溪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死心把！”
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小就很依赖智君，每当小小被同伴欺负的时候，智君都会奋不顾身的去保护她。即使是后来智君身边有了孟溪，智君也依然疼爱着小小。
小小原来的名字叫苏扬，至于小小，智君觉得好听便这么叫了，于是高二的时候，苏扬正式改名为苏小小。
当看着催明俊吐了满地的血，小小开始后悔了，整个人像是被抛进了无底的深渊。
可是，爱一旦走错了方向，就永远都不可能回头了。
森林公园，青石径。
夏天里的风，吹在脸上，滚烫滚烫的。
沉默了好久以后，当孟溪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智君已经远远的走在前面了。
正好这时，智君回头。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毫无先兆的撞击在金黄色的夕阳下，然后，整个画面瞬间定格，化作永恒。
应该有几秒钟吧，或许一分钟，孟溪的两行清泪划破了好看的脸庞。
智君的眼眶中泛起红色的血丝，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显。孟溪的头在智君把头转回去的那一瞬间再次埋得很低。孟溪再次抬头望智君的时候，智君已近走到前面很远的地方，几乎看不清背影。
孟溪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写道：“智君，原谅我好吗？”然后在电话薄里找到智君的电话号码发了出去。
智君收到短信的时候，回过头已经看不到孟溪了。
已经很久了，夕阳的光逐渐的由金黄色变成了暗红色，暮色四合。
孟溪手里的手机始终没有振动起来。
孟溪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写了“智君，请相信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刚要发送，手机就在手心里剧烈的震动了起来。短信是智君发来的，内容是：“小溪，我们分手吧。”
孟溪把光标定在“删除”的菜单栏上，但想了想，还是把那条未发的短信存入了草稿箱。
孟溪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夜晚的风比白天大了些，眼泪落在铺满落叶的水泥地上。
世界安静的运转着。
天空又飘起了雨。
智君和孟溪相遇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落雨时节，在森林的小路上，那时独自在林中淋雨，是孟溪为智君撑的伞。
如果许多年后，再想起这些忧伤的过往，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会流泪么？还是付之一笑呢？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堡，忧伤的，美丽的，白色的，蓝色的，灰色的，黑色的，说不清的……
于是。
在那些被遗忘了多年的角落里，故事就在浑浊的空气中演绎着，愈演愈烈，连同那些在破碎流年的厮杀中残留的碎片，全部都被萧瑟的冷风吹散，化为空气，笼罩着整座陌生而熟悉的城市。
智君从公园走回家，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情。
包里的手机不断传出“嗡嗡”的振动。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智君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
到２００８年的夏天，满大街响着北京欢迎你和刘欢唱的我和你。梁咏琪的原来爱情这么伤已经不大有人记得了，但就在智君走过街头的那一刻，音像店里恶作剧般的响起了这首歌。
智君鼻子一酸，眼泪就一连串的飘进空气里。
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沉了。智君转身，就看见小小正站在自己身后，脸上是焦虑不安的表情。
“不好了，催明俊，催明俊他吐了好多血。”小小扯着智君的衣角。“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催明俊，是谁？”
小小看着智君没说话。智君迟疑了好一会儿，眼睛动了动，定定的望着小小。
小小点了点头。
“他活该！”智君侧头望着远处的街灯。
小小双手抓着智君的肩膀，使劲的摇了摇。“韩智君，你醒醒吧，你这样是犯法的，催明俊要是死了怎么办？”
“他要是能死到好。”智君用手抹了一把泪。
“我看你简直就是疯了！”小小气得直跺脚，手里的包被丢到柏油马路中央。
小小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泪珠从指分缝间迸出来，一滴滴被风吹走。智君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小小最坚强，每天被邻居家的“大脸猫”欺负都不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