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五一回到大杂院时,帘子另一端的韩振东已经睡下了。他脱衣躺下,睁眼盯着天花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跺脚声。
罗站长出门,问道:“老王,没事吧你?”
王长庆说:“没事。门口那路灯怎么不亮了?”
“不亮吗?昨天还好好的呀,是不是灯泡憋了?”
梁芳披衣出来,说:“灯泡没憋,是我把它摘了。”
罗站长和王长庆都有些意外。王长庆问:“你为什么把灯泡摘了呀?”
梁芳说:“老王,我看院子里只有你每天回家这么晚,只有你用得着这路灯,可电费还得大家共摊,这不太合适吧。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以后自己带个手电吧。”
梁芳说完便转身进屋了。王长庆看了看罗站长,罗站长一脸无奈。
祝五一在屋里注意地听外面的动静。韩振东在帘子另一边嘟囔道:“哎!一个超级小气的男人,遇到一个超级别扭的女人……”
祝五一问:“你没睡着呀?”
“被他们吵醒了。”
“我没觉得老王小气呀。”
韩振东掀开帘子看着他:“他不小气?你看见他那个大杯子没有?”祝五一不明白,韩振东又解释说,“就是他每天在报社里捧着的那个大杯子。你知道吗,他每天下班前都要从报社打满一大杯矿泉水,带回家来喝。”
祝五一不相信地:“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都看见过好几次了。还有,咱们每天在报社只拿一份报纸看,他倒好,每天拿好几份,知道他干吗用吗?他带回家来卖废纸挣钱。”
“是吗?”
“所以说一物降一物呢。梁芳是挺难相处,但是对老王这么爱贪小便宜的人,还就得有这种人跟他较真,这才叫生态平衡!”
祝五一问:“梁芳是干吗的呀?”
韩振东说:“菜市场卖肉的。她能不斤斤计较吗?斤斤计较是人家的专业!”
祝五一无语,闭上眼继续睡觉。
天亮了。祝五一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他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孩吊嗓子的声音:“咪咪咪吗吗吗……”
吊嗓子的是罗小青。她站在屋子里,面冲窗户,正在练声。
王长庆的儿子王智在屋里朗读英语。罗小青吊嗓子的声音屡次打断他朗读。他屡次抬高了声音,试图与之抗衡,但很快便在那咪咪吗吗的声音中败下阵来。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把英语书重重地扔在桌上,说:“没法念了。”
王长庆问道:“怎么没法念了?”
“您听听这动静,这么吵让我怎么念啊!”
“不要总强调客观原因,说到底是你自己心浮气躁,如果你真的念进去了,就算打雷你也听不见。咱们现在就这么个条件,心静天地宽!快念去!”
王智悻悻地坐下,却无心再念。
罗小青正在唱一首外国歌曲,唱到高音时上不去了。她停下来,清了清嗓子,从头再来。到那个高音时,她又唱不上去了,又从头再来……
王智再一次发作了。他拿起英语书走到门口,打开门,大声念起来。
王长庆过来,一把夺过英语书:“行了,别闹了!”
王智并不甘心,他面对罗家,把嗓子扯到极限,大声唱起歌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啊头……”
罗小青的歌声终于停了。
王长庆和罗站长夫妻相继走出了家门,在院子里狭路相逢。
梁芳说:“老王,你们家王智也要考音乐学院啦,糟蹋艺术吧?”
王长庆抱歉地说:“对不起啊。这不快考试了吗,他也是着急想复习功课。”
蒋春生走过来对罗站长说:“老罗,让小青换个地方练声吧,吵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生。我睡不好觉是小事,影响人家王智念书,将来考不上好大学,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罗站长说:“话不能这么说,小青练声也是正经事,她考音乐学院也是大学。”
蒋春生笑了笑:“拉倒吧你,心气儿还挺高,那音乐学院是谁都能上的吗?”
一直斜眼看着蒋春生的梁芳忽然开口了:“蒋春生,你什么意思!”
罗站长看到妻子的脸色铁青,连忙劝说:“行了行了,赶紧回家去!”
梁芳挣开他,向蒋春生骂道:“你混蛋!”
蒋春生发怒了,正要冲过去,蒋云峰在他身后大喝:“春生,你给我回来!”
蒋春生回头看到父亲脸色严厉,他狠狠瞪了梁芳一眼,很不情愿地回家去了。罗站长也推着满面怒容的妻子进了家门。
王长庆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在一旁刷牙的祝五一。祝五一也看着他,满嘴牙膏沫子。王长庆低头自语:“唉,房子盖好就行了,但愿早点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