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殿桥是宽阔的、喧嚣的,一波一波的车流呼啸着飞驰而过。陆殿桥又是狭窄的、宁静的,时不时有三两行人从它身上轻轻走过。这么描述似乎很矛盾,然而,事实并不矛盾。在宁波的柳汀街月湖边就有这么两座,确切地说是四座桥,并肩齐挨在一起,两座陆殿桥,两座尚书桥。宽阔的陆殿桥是出世不久的孩子,建于二十世纪90年代,平坦壮观,宛如月湖富丽华贵的腰带,来往的车辆就是镶嵌在腰带上闪闪烁烁的珍珠。狭窄的陆殿桥和尚书桥则已是千岁的老人,桥身石缝间爬满了青藤,裸露的石扶栏斑斑驳驳印着岁月的褶皱,宛如月湖深厚文化底蕴的一个注释。
陆殿桥和尚书桥建于北宋天禧五年(公元1021年)。那时月湖还只是个荒湖,为方便两岸的交通,一个名叫蕴臻的僧人在月湖拦腰建了两座桥,东面的取名“憧憧东桥”(陆殿桥),西面的取名“憧憧西桥”(尚书桥)。语出《易·咸》“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意为往来不绝,与友人过从甚密的意思。也许是“憧憧”二字真的含有玄机,自桥建成后,拉开了月湖开发的序幕。到明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大理寺卿陆世科在柳汀东建关帝庙后,因俗称湖西陆殿,憧憧东桥遂易名陆殿桥。憧憧西桥则因明天顺八年(公元1464年)太守张瓒为大司寇(刑部尚书)陆瑜建石牌坊于桥的西岸而易名为尚书桥。
每天早上,迎着东升的朝霞,我先步上有些隆起的尚书桥,再步过平坦小巧的陆殿桥。这段距离不长,约摸200米,但穿越的却是千年的时空。尚书桥东堍就是青砖砌墙,青石板铺地,粉壁木柱的贺秘监祠。这是为纪念自号“四明狂客”的著名诗人贺知章而建的祠堂。祠堂始由南宋时明州知州莫将在月湖柳汀之南立祠奉祀,名曰“逸老堂”。明洪武十一年至三十年间移至今址。祠内有5块石碑,第一块镌刻《重修贺秘监祠记》;第二块镌刻《重建逸老堂记》;第三块镌刻《贺秘监祠堂记》;第四块镌刻的是宁波籍著名作家冯骥才所书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第五块镌刻《旌客颂》,上有唐玄宗赠贺知章告老荣归的五言诗,还有李白、杜甫、刘禹锡赠别贺知章的五言、七言诗。在融融的春风暖阳里走过贺秘监祠,心头总会泛起“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千古佳句。
走过贺秘监祠,就是现为佛教居士林、古为驿站的四明驿。这里是宁波古时与国外交流的见证。明初朝廷实行“海禁”与“勘合贸易,”规定全国对“朝贡”国家开放唯宁波、泉州、广州三港,宁波港被指定为接待日本“贡船”的唯一港口。洪武三年,朝廷在宁波设立市舶提举司,四明驿是其中的组成机构之一,成为日本勘合贸易船赴京进贡的起程点和返国补充水源的基地。
曾经无数次经过陆殿桥,也无数次地顾瞻过那个“瀛洲接武”的牌坊。在风光秀丽、碧波轻漾、古迹众多的月湖,石梁单孔狭小平仄,仅由几块石板、两侧高不过一米的石扶栏组成的陆殿桥和尚书桥蜷缩在柳汀街的一角,实在是太不令人瞩目了,甚至有点老态龙钟。但是,寂寞的两桥却是宁波城区的古桥之祖,承载着宁波千年的历史,也见证着月湖从一个野草丛生的荒湖走向今天的景观的所有盛衰与徘徊,沧桑和发展。新建的陆殿桥连接的是现代的文明和繁华,保存下来的憧憧二桥折射的则是千年的沉淀和文化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