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细小的家伙开始活动。
我只是打开了背面的
小按钮。几分钟的预热后,它翻起筋斗,
挑逗你尝试它的功能。
那些设定的有预谋地
灌制的程序,居然
成为它不可或缺的需要。
当我写完《水仙花》第二节,
它好像闻到了什么,嘀嘀地叫唤,它想吃。
几粒形而上的米粒在S功能键上能够找到。
猛咬。把猎获物置于两股之间夹紧。
使劲撕扯。那是真正的熊的本能。
富于性感的厚重的舌头,突然的愠怒
和癫狂,麻醉之后色欲的晕眩,
还有,老熊蹒跚的摇摆,尚未发明。
省略了痛苦的多种表情。
它逗留在2厘米长乘以2厘米宽的液晶中,
没有棕色的虹膜、没有睫毛和复杂的
内脏,嘴巴周围的空白使虚无更虚。
蚊子叮着它省略的肺——显示板上的
一个黑斑。
即使在白天,它也有假定的做梦的
时间,但被严格调控。还可任意中断,
任你察看。实际上,它做梦
是完全不可能的。一只梦中爬过的蚂蚁
也已从程序中被彻底地剔除掉。
那是它的活动室、卧室、澡堂、洞房
兼练身房。也是最后的陈尸所和墓丘。
它在半个手掌大小的塑料块里
只剩下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线条,
完全是黑色的线条。彩色过于稀罕
且相当昂贵。
像个孩子似的淘气,玩起了单杠。
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个烂熟的动作。
好像真正弄懂了单调和重复。
进食和排便的样子有点逗,完全是
姿态性的。还吵着洗澡。像市井泼皮般
玩猜拳游戏。接受配偶的黑玫瑰。
睡觉时敦促你关灯。可任意调节的夜晚
可象征性地关上象征之灯,以便于隐蔽。
而眼睛无处不在。一只比它大很多的手
随时可把它从睡眠中揪出来。
它可以装扮成打呼噜的模样,暂时浸在
漆黑的水晶中。
栗树开花了,它不知道。
一头美丽的香獐从它身边走过,它不知道。
一只纠缠着的猫睁大眼睛来瞅它,它不知道。
一个男人拦腰抱起一个裸体,用四环素牙
去撕咬白馥馥的新胸脯,它还是不知道。
它只懂得要从一粒纽扣电池里吸取能量,
输入中央处理器。它的字典里只有“服从”,
“喜悦”,但没输入“反抗”。
一个假“情郎”的献花动作,让它笑逐颜开。
这正是设计者所需要的。
切掉了生殖的胖鼓鼓的小肚子着实可爱。
也无法从其中流出像样的乳白液。
连虚拟的子宫也拿走了。就算它是母熊,
它也终将不孕。而它的后代或者说同代,
或者说一模一样的兄弟,正穿过流水线,
由穿着白制服的女工在真空室中
精确地装配。
今天,它出现在我的打印纸上。
并以一枚美丽的熊掌印,
穿过扫描仪的白色连线,深陷在电脑中。
我想,它确有可能想还原为那束电子,
偷偷返回那个没有电压没有程控的神秘世界。
可是我错了,它按指令讪笑着。它的脑袋,
如果有的话,也早已摒弃了诸如此类的想法。
20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