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山娃五个多月没有回家,家里一点收入也没有,这使得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境,变得更加艰难。
山女尽一切可能,苦苦维系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计,可一个月之后,家里还是彻底断粮了。
由于山女把仅有的半袋子洋芋和不足一升的青稞,留做了种子,专等七月中旬天气转暖后,好去开荒种地。
那年月,这一带贫瘠的山区,曾流行过一句极其残酷又极其现实的顺口溜:“宁可饿死爹娘,也绝不吃种子粮。”
于是,山女便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那几只兔子和老母鸡的身上了,这倒并不是将其全部宰了、炖了,而是实在饿不起了,就抓起一只让那两个讨吃鬼狗娃和蛋娃,提到山下去换些青稞或米面,一家人煮一顿粥吃,尚且能维持个一两天。
可没过几天,兔子就仅剩一公一母两只了,不敢再动了,于是山女就让那两个讨吃鬼,抓起一只瘦骨嶙峋的不下蛋的母鸡,同兔子一样,提到山下去换吃食。
可谁又能想到,屋漏偏锋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那两个讨吃鬼,拎着鸡,一大早就下山去了,不料,竟一去不复返!整整一天一夜不见人影儿,肯定是出事了,山女和憨娃都这样想。
“这到底是咋了?走迷路了不成?唉……这两个讨吃鬼!”第二天早上,山娃娘一边咳一边焦急的冲山女说道。
山女赶忙安慰:
“娘甭急,俺这就带憨娃到山下去找找,常去卖兔卖鸡的,想必镇上的人们,多数见过他们俩,好找,娘就放心吧!”山女说完把仅剩的半碗青稞粥,端到婆婆的土炕上。
山娃娘依然不放心的嘱咐道:“是这,找到找不到,都要早些回来,说不准儿你们前脚走,他们俩后脚就回来了。”
山女点点头,往头上罩了一快红头巾,随手垮起了一个空篮子,一只手牵起憨娃的手,几步就跨出了门去。
提起山女头上的这块红头巾,那可是她心上的稀罕物,是结婚时她的山娃哥送给她的定情物。山女把它视做宝贝,不出远门是绝对舍不得带的。
自从山女来到王家,她与山娃兄妹相待,所以二人实为夫妻,却情如兄妹。那时候,山娃在石油河捞油,也长不回家,这块头巾也就成了山女想山娃的一个念心。
山女拉着憨娃出了家门,爬上西山坡,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朝山下古老而闭塞的小镇走去。
尽管已是五月底的天气,但空气依然显得清冷而有寒意。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原野之中阡陌交错的沟壑之上依然覆盖着片片的积雪,与远处常年积雪的祁连山顶,遥相呼应;可那刚刚跃上蓝天的红日,却给这寒冷的世界带来了一股无限的难能可贵的暖意,尤其是那迎面袭来的经过冰雪以及阳光滤沥之后的冷风,仿佛早已渗透或充盈了蓬勃待发的春的气息。
作为这么个与石油结下不解之缘的家庭而言,1949年的五月至十月间,无疑是一个蓄势待发的阶段,也是最艰苦最难熬的日子,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要使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要走过这么一段苦不堪言,却又振奋人心,鼓舞斗志的极不平凡的人生之旅。
当然这不过是笔者现在自我的感慨而已,因为那个时候我毕竟还没出生哪。
山女挎着篮子疾走如飞,憨娃紧随其后,憨娃知道知道此时的母亲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儿,这个时候可不敢招惹她,那两个讨吃鬼,要是果真被母亲找到了,也决不会有好果子吃。
憨娃尽量小跑着,好与母亲的步伐相对一致,不至于被她落的太远,可这样一来,可就苦了憨娃了,不仅鞋子掉了好几次,身上的热气从油渍麻花的破棉袄里和头上的破皮帽子里,一个劲儿的往外冒,而母亲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依然行走如飞。
憨娃从小跑变成了大跑,就像母亲手里牵着的一只小狗,在起伏蜿蜒的石头小路上奔跑如飞。
山女生就一气没歇,一直到了镇上才将脚步放慢。
这是一个及其边远又与世隔绝的回民小镇,处处都流露着大西北雍容懒散和淳朴友善的特色民风,要不是偶尔走过几个背刀挎枪的散兵游勇,至于外界震天动地的枪炮怒吼,以及摧枯拉朽般的沧桑巨变,似乎跟这里一点关系也没有。
最能吸引人的是那些炸油香、炸馓子、牛肉面、烙锅盔的摊点摊贩,本来就没吃过个饱饭,又走了那么长的山路,这娘儿俩的肚子早就饿得嗷嗷叫了。
山女似乎有意躲着那些卖吃食的摊点,不过憨娃心里清楚,即使她不躲,也没钱买。
山女用手牵紧了憨娃的手,开始逢人就问:“大叔,你见没见过两个卖鸡的十来岁的娃嘛?大婶,你见没见过两个买兔子的十来岁的娃嘛?”
就这样从小镇的东头一直问到西头;又从西头问到东头,也记不清究竟走了多少个来回,浪费了多少口舌,直到镇上的人烟越来越稀少,店铺也大都收摊儿熄火,太阳也从头顶,向西方移去的时候。
也许是山女的体力和精力全耗尽了也说不准儿,憨娃也没想到,母亲竟把他拉到一个卖锅盔(类似于烧饼,小的如碗大,大的如同锅盖)的摊子前,一把扯下头上的红头巾,冲那个带小白帽的回民老人说道:“大爷,是这,你看我这头巾,能换两个锅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