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又一列火车开来鸣叫着开来,而滚滚人海又朝列车涌去的时候,山女带着三个儿子离开了车站。
山女并没有进家,在半路山搭乘一辆返回东湖农场的卡车,上车前,他把王卫国叫到跟前,好一番嘱咐:
“三个里头让你大,照顾好他俩,尤其是憨娃,最让我不放心,你替俺把他看紧了!”
“放心吧娘,俺会照顾好他们的!”王卫国答应一声。
山女朝三个儿子扫了一眼,转身上车。
王卫国似乎还有话说,他朝山女的背影喊:“哎……娘!”
可是山女乘坐的卡车,已经绝尘而去。
山女回到了东湖住地,一进门,向秀荣把一个十五六岁扭扭捏捏的大姑娘,推到山女跟前。
“晓红,快叫王姨!”她说。
“王姨好!”晓红腼腆地说道。
山女又惊又喜,上前一把来住晓红的双手,上下左右的使劲儿打量,还没开口,向秀荣就插嘴道:“嗨嗨!有你这样看人的吗?”
“咋?你心疼了!”山女道。
“当然心疼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呦呦,看吧你幸的!气我没生个女儿是吧?”山女又拉着高晓红打量一番,这才问道:“你不是在晋城叔叔家照顾你奶奶吗?”
“奶奶已经去世了,叔叔就把俺送来了!”高晓红回答。
“是这样!你等着,王姨给你做饭去!”山女说完,挽起袖子到外屋去和面。
向秀荣正在灶台前生火。
山女一边和面一边问:“我看,你还是带着晓红回场部吧,要不晓红上学咋办?”
“晓红说自己能行,不用我管!”向秀荣说道。
“那能行吗?一个大姑娘家,再说自你们家老高走后,你们家一年多没人住了,也得好好打扫打扫!你就回吧,我在这里,又有这么多姐妹们,能行!”山女道。
“得了!这眼看要秋收了,我能走吗?”向秀荣说道。
山女没说话,她加紧忙活,不一会儿就把一大碗面条,端到了高晓红面前。
“快!趁热吃,不够王姨再给你下!”
高晓红不住摇头,“够了王姨!”她接过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山女就坐在高晓红对面,看着他吃。
高晓红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看把娃饿的!咋?你娘没给你做饭?”
“没!俺娘把口粮,都给俺叔叔带走了!”晓红道。
“什么?”山女一听就急了,“这个该死的!我找她算账去!”山女起身来到屋外。见向秀荣坐在灶台前,偷偷掉泪,她预感到事情不好,便把声音压低问:“到底咋了嘛?”
向秀荣没有直接回答,先用手把眼泪擦干,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俺婆婆,她……她是饿死的!”
“啊!”一听这话,山女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婆婆,还有那段窘迫的经历,很快她又抬起头问:“到底咋了嘛?”
“我也是刚听说,外面遭灾了,正闹饥荒,家家都没饭吃,咱油田是供给制,靠国家补贴,勉强还能维持……”
“这是真的?”山女惊问。
向秀荣点点头。
八年前的三个讨吃鬼,现在都已经成了翩翩少年乃至青年,王卫国由于学习好,不住跳班,再有个把月,他就高中毕业了;王卫油也已上了高一,新来的高军的女儿高晓红跟他在一个班,这是山女托人安排的,好让高晓红有个照应。
三个讨吃鬼中,最不争气的王卫田,也已读完了初中,眼看也要升高中了,可他心里明白,这八年来,他根本没学到什么文化知识,他对学习毫无兴趣,根本学不进去。
好在毕竟是石油子弟学校,升学考试不那么严格,总得让人完成学业嘛!所以,他也就一路跟着混到了现在,不然早就被退学了。
这天,他背着书包一路朝学校走来,心中焦急的想见到傻大姐,因为他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自己的家即将迁往东北。
由于母亲昨天从农场赶回来送高军的女儿高晓红入学,哥三个被母亲命令全去高晓红家大扫除,忙活了一天没机会出来,也就一天没见到傻大姐。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思早飞到了她的身边儿,他加快脚步来到傻大姐家的那排家属房,刚一过路口,远远就看见她家栅栏门上斜依着一个大脑袋,披头散发的正朝王卫田这边儿路口上张望,那不是她是谁?王卫田三步两步就跑了过去。
“你个死鬼,快翻进来,昨天去哪了?”她笑着问道。
“别提了,俺娘回来了,今儿刚走。”他边说边把书包递给傻大姐,然后翻墙进院儿。
“是不是你家要去东北了?”进屋后她急着问。
“这个……还没听说,可能是吧。”王卫田没有直接回答,可他心里清楚,早晚也要走,自从去年在西河坝的土窑洞里,他说过类似要走的话,结果招致她大哭一场,后来,王卫田说话就极其小心了,尽管他们俩都清楚,分别是在所难免的。
“我们家不走。”过一会她说。
“为什么?”王卫田问。
“听我爹说,走的都是好设备,标杆队,我爹他们钻井队的设备是小罗马,比不上苏联和国产的好,也不是标杆队,所以就留下了。”她说。
“是这样呀!我没听说过。”王卫田敷衍着说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样好,反正我哪儿也不想去,我的命就属于祁连山,就属于大戈壁。”
王卫田什么话也没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傻大姐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小篦子,使劲梳了几下头,然后一笑冲他说道:“反正你早晚要走,我求你一件事,咋哈?”
“什么事?你说,是这,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出来。”王卫田郑重其事的站起身来说道。
她几下梳完头,找了个根头绳儿,把头发绑好,又一笑说道:“那好,咱俩带好干粮和水,出去流浪一天,就一天,咋哈?”
“流浪!去哪儿?”王卫田惊道。
“走到哪儿算哪儿,天黑赶回来,咋哈?”
王卫田看得出来,这是她早就想好了,他笑了笑,用手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哦……?看来你早就想好了?行!这主意好,太好了!”他高兴的无以伦比。
“你不怕碰见熟人?”她又问了一句。
“不怕,怕球甚咧!说走就走。”王卫田说完,迫不及待上前一把拉起她就要出门。
“等等,”她说:“让我拿上两个窝头。”
他们把窝头装好,一同翻过栅栏门,穿过街道,爬上西河坝,沿戈壁沙漠,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王卫田的家却出事了。
起因,是从学校引起的,本来哥仨送走了母亲,一同出门去学校,可直到上课铃想过半天,王卫国班的班主任老师,始终没发现王卫国的身影,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班主任老师就找到了高一班的王卫油,想从他身上打听一下王卫国的行踪,没想到王卫油也一无所知。
王卫油又来到初中班找弟弟王卫田。这下可好,王卫田的班主任告诉他:“你弟弟王卫田,经常逃学,今天根本就没见影儿!”
这下可不得了了,哥哥失踪了、弟弟逃学了,王卫油没了主意,只好跑到钻井大队调度室,给东湖农场的母亲山女通了电话,把王卫国失踪、王卫田逃学的事,全都告诉了母亲。
山女一听,这还了得?自己刚刚从家回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把铁锹人给女同伴。
搭乘一辆车,风风火火的赶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