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雁,你知道你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吗?父母虽已亡故,但你娇妻尚在家中,还有你的九族至亲,你愿意他们因为你无辜枉死吗?”我逼视着单雁,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我……”单雁被我的话,震慑的语无伦次。
“若是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你的,我们或许可以网开一面。那么你的妻子,还有你的九族至亲,他们都会平安无事。如果你不说的话,那么他们就都只有,为你陪葬!”我面对着单雁,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在心中一直坚信,单雁绝不会是个多么坏的人。他既肯为了赡养年迈的父母,而离家投军,他就绝不会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一个人可以眼睁睁地看至亲之人,因他而死的话,这个人就不知道,是个多么狠毒之人了。
“我……我说,我说!”沉默了好半晌,单雁终于开口说道。
“究竟是谁?”李恪沉声问道。
单雁又沉吟片刻,竟恨恨地说道:“蓝……人……杰!”
听得单雁说出蓝人杰的名字,众人都相对一眼,禁不住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终于打开一个缺口,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顺藤摸瓜,必定可以揪出幕后的大鱼。
“蓝人杰究竟是怎么逼你的?你且说说看。如今蓝人杰已死,你也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我轻声引导着他,希望他能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副帅,你能保证绝不连累到我的家人吗?”单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王爷在此,他自会给你做主。”我一边回答,一边看向李恪。
顺着我的目光,单雁看向李恪,目光似是探询,又似是在乞怜。李恪默然点头应允,算是给了他一个承诺。
“跟他废什么话啊?要说便说,不说三两刀杀了便是。”支离疏不知为什么突然发起了飙来。
怎么回事?平素支离疏也不是个卤莽的人,眼看着单雁已然要开口了,怎么他到如此杀气腾腾起来?我疑惑地看向李恪,但见李恪的脸上,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支离疏将军,你这样会吓着单雁的。”我略微有些不满地说道。
“你看他吱吱唔唔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说。即使说了,多半也是藏着掖着的。不若将他杀了来个痛快。”支离疏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好!我今天就交代个干净,要杀要刮随便你们。”单雁满脸悲愤地说道。
支离疏朝着李恪得意地看了一眼,我恍然明白,原来支离疏看出,单雁虽口中应承道,但实则还是有顾虑。请将不如激将!他便故意点穿单雁的企图。
好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我不由对着他,露出了敬佩的目光。支离疏那张难看的近乎狰狞的脸上,竟还露出了一丝红晕,这到显得可爱了不少!
“小人家中有一名妻子,闺名唤做‘芙蓉花’,长的就如芙蓉花一般美丽。”单雁便开始给我们将他的故事。
单雁一定很爱他的妻子吧?一说到他的妻子,他的眼中立即闪现出,一抹柔情地光亮。难道蓝人杰是用他的妻子来威胁他的吗?
大帐内一片静默,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单雁讲述着。仿佛这不是一次审讯,而是单雁在为大家讲述自己的故事。
“‘芙蓉花’不仅漂亮,而且贤淑有德。她并不计较我家贫,每日替我孝奉双亲,操持家务,是我的患难之妻。”说到这里,单雁眼神飘忽,似在回忆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那可恶的蓝人杰听说我妻子貌美,有一天趁我不在,便去调戏‘芙蓉花’。却被‘芙蓉花砸破了脑袋。蓝人杰怀恨在心,以刺杀朝廷大员之罪,将‘芙蓉花’关了起来。这一次,他威胁我说,若不照他说的做,他便要把‘芙蓉花’卖入青楼。开始我也不答应,直到……直到他当着我的面,找来几个壮汉,要……要将……我迫不得以,才帮着突厥人烧了自己的粮草。”单雁全身愤怒地颤抖着,说话的声音越发的哽咽。
我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从单雁说话的神情,我断定他并没有撒谎,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惜眼下蓝人杰已死,如今死无对证。不然顺着他这根缠树的藤,一定能摸到树的顶冠。
“该死的蓝人杰!作恶多端,今天被那狗钦差一剑杀了,还真是便宜他了。象他这种人,活该千刀万刮。”支离疏愤怒地咆哮着。这个支离疏到还是个性情中人!
“你为了你老婆,就能置几万同袍的战友、兄弟,而不顾吗?”单雁的顶头上司谢祥叫骂道。
我知道此时谢详的心情,几万大军,别人的部下都没有问题。偏是自己的部下,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对他来说,怎么也是个重大的打击。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不屑。在他们的眼中,一个女人的贞操、生死又算的了什么呢?
“‘芙蓉花’对我坚贞不渝,善待我的双亲,并给他们送了终。我绝不能让他去做妓女,过那种生张熟魏,牛马不如的日子。为了她,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肯……”单雁大声的哭喊着,发泄着内心的悲鸣。
“你为什么要去找钦差?他也跟此事有关吗?”我走到单雁的跟前,蹲下身子看着他问道。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个钦差才是幕后的大鱼……
大帐内终于又沉静了下来,空气中流淌着一片皈依的气氛。单雁突然又开始缄默不语了。
“为什么不说话?”我轻声问道,语气中的温柔,让我自己都吃惊。
“我……我……”单雁有些惊慌地说道。
“你不说,钦差就会放过你的妻子了吗?你还会白白搭上其他人的性命。为了一个人值得吗?”我轻声地说服着他,也或许,我是在说服自己。单雁依旧沉默不语。
其实单雁的沉默,让我很是欣赏!一个男人,能爱一个女人,到如此地步,怎么不叫人不赞叹呢?尽管他为此做了错事,但是他的那份执着,又是哪个女人不想要的呢?
“你放心,我会救她。”我冷不防对单雁做出了承诺。
“真的吗?真的吗?副帅,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单雁急切地惊问道。我沉然点头。
“‘芙蓉花’如今被关在京城的刑部大牢中,你真的能救她吗?”单雁双眸闪亮,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王爷吗?”我淡然地反驳道。
“我就相信你!我什么都说……”单雁一脸认真地说道。
原来钦差和蓝人杰,都是长孙无忌派来搞破坏的。单雁说,他并不知道蓝人杰,是如何跟突厥人挂上钩的。反正事发的前一天,李恪下令让蓝人杰回京催粮。
临走前,蓝人杰让他在粮堆旁埋了好些的硫磺,然后浇上火油,到时候,自会有人前来点火。事发时,他并不在现场,所以也不知道火是怎样燃起来的。
后来,李恪独创大漠去救我,支离疏也受了伤。随同蓝人杰一起来的钦差,就和蓝人杰商议着,要夺了大军的兵权。所以,便派单雁在军中四处宣扬,李恪已然被突厥人杀死了。
今晚,单雁便是想前去找钦差,想说如果他暴露了,让钦差可以放了他的妻子‘芙蓉花’。没想到却被守侯多时的我们,抓了个正着。
“副帅,单雁已将所知的一切,全部告诉你了,请副帅一定要遵守诺言,救出‘芙蓉花’。”单雁一脸绝望地说道。
我笃定地点了点头……
“单雁自知罪大恶极!如今副帅肯救‘芙蓉花’,我的心愿也就了了。”善雁说完便跪在地上,冲着我‘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你不必如此,救你妻子,并不是因为你求我,而是她本就是无辜的。”我赶忙将他扶起。
“支离疏将军,小人还有一件重要的机密,告知与你!”单雁转向支离疏说道。
支离疏上前一步,来到单雁的跟前。不想单雁却趁其不备,拔出了支离疏腰间的配刀。
“你要干什么?”李恪厉声喝问道。
一个纵身,拔出宝剑,将支离疏护在了身后。大帐内,情势突然有些慌乱。
“单雁!”我讶然惊叫道。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窜动着。我看得出来,单雁绝不是想对支离疏怎么样。
“请副帅一定要遵守诺言,救出‘芙蓉花’。”话音未落,单雁便一抹脖子,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何苦呢?”我怔忪地看着在地上,最后抽搐着地单雁,怆然问道。
“快叫军医!”李恪大声地吩咐道。
“王爷,单雁已死!”谢祥探了探单雁的鼻息,抱拳禀道。
“找副薄棺把他埋了吧!这件事,大家不要说出去,回去也不要告诉他的妻子和家人。就让他清清静静地走了吧!”李恪叹了一口气,轻然吩咐道。
我看这眼前这具尸体,这已经是倒在这个大帐的第二个人了。他们进来的时候,亦然还是个人,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鬼。竖着进来,却要横着出去了。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性吗?好人也好,坏人也罢!终究陨灭地是一个生命。
我曾经以为打仗有什么了不起?现代的职场,何尝不是个没有硝烟地战场。可是我现在终究明白了。战场到底不是职场!这里有活生生的生与死。职场算个什么?胜利了,充其量不过是升职、加薪。而失败了,最多不过是重头再来。
蓝人杰死了,他或许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可是单雁呢?他何其无辜,被蓝人杰逼着烧了大军的粮草。如今,一切的苦果,却要由他独自来背。我懂他为何要死!他明白自己犯的是罪无可恕的重罪。惟有一死,才可以堵住众人的嘴,以保其家人的平安……
单雁是个当之无愧的情圣!
为了爱人,他不惜挺而走险,不惜牺牲生命。单雁,或许从一开始,他的父母就将名字替他取错了。听了单雁和‘芙蓉花’的故事,让我不禁想起了元朝词人,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象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情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李恪和单雁,做的事,其实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为爱,而不顾一切的人。单雁读起来就是‘单雁’,单雁难飞,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单雁卑微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必须选择成为叛徒,才能保全爱人。而李恪则成为了支离疏眼中,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酒色之徒。
在场的人似乎原谅了单雁,众人眼中一片哀然。单雁用他的死,赢得了大家的原谅。我抬眼向李恪望去,此时李恪也正注视着我。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多少意味自是包含在其中。我或许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和李恪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发展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回想过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轰轰烈烈的地方。但就是在那不经意间,一点一滴,都渗透在我们的骨子里。
我甚至不用再去追问,李恪的心中,到底是否还有他人。有也好,忘了也罢!我与李恪这份生死相许的感情,也是无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