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在汪太太做好准备要跟一步步逼近的鬼子同归于尽的万危急时刻刻，她感觉到一只手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不由得转头望去，她看到的还是一身新人妆扮的桂枝，此刻的桂枝媚态十足，笑脸迎着近来的鬼子。
“桂枝……”汪太太惊恐地看着桂枝。
“老鬼，你敢偷懒在这里打盹，还不去后院？”桂枝大声呵斥说，接着低声道：“太太，让我给自己的男人报仇。”
桂枝说完把汪太太拉起来推进屋去，这才像刚刚发现鬼子到来，朝鬼子迎了上去，她跨出门槛，冲到小林子面前，不容分说就给了小林子一巴掌：“小林子，不识好歹的东西，太君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小林子被桂枝一巴掌打得莫名其妙，他反应过来这才又气又恼讨好鬼子：“太君，她不是花姑娘。”他又指着门内没有走多远的汪太太：“她的花姑娘，金银财宝的有。”
鬼子官气得哇哇大叫。
“拉他出去给我打。”
小林子还想继续向鬼子解释，已经被两名鬼子兵一左一右拉出了大院，一会儿，院外传来小林子的哀嚎声。
“请，太君！”桂枝把日本强盗迎进了大厅。
大厅里灯火通明，桌上摆满的美味佳肴是桂枝和老史没有开动的婚宴，只是桌上多了三坛堆成宝塔状的金樱子酒。
看到眼前的美酒佳肴，鬼子们一个个唾涎欲滴……
汪家大院外，小林子被鬼子打得嗷嗷怪叫，直到被打晕过去，两名鬼子才进了大院。大厅里，桂枝为鬼子们倒上了满满的酒，鬼子官在大厅里来回走动，他在等其他鬼子兵，那些鬼子兵已经被他派去大院搜查，一会儿，鬼子兵回到大厅，他们什么人也没有搜到。最后，鬼子官走到一个年约十七岁满脸疲惫的小兵面前。
“你的，去大院外守卫。”
“嗨！”小兵行礼离开大厅，去了院外。
鬼子官这才把目光投在了为他们倒酒的桂枝的身上，他朝鬼子兵打了个手势，鬼子们迫不及待扑到了桌边，他们刚刚端起酒杯，鬼子官大声制止住他们喝酒，只见他走到桂枝面前，随手端起一杯酒朝桂枝的嘴里倒去，桂枝被强行喝下了一杯酒后，她被呛得连连咳嗽，鬼子们见桂枝安然无恙，这才端起酒狂饮起来。桂枝看到鬼子们都开始喝酒，她终于轻松地喘了口气，开始为鬼子倒酒了。
驻守在大院外的鬼子小兵此刻因为病痛折磨加上饥饿，他虚弱的身子倒在地上，离小林子晕倒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
汪家大厅里，鬼子们酒兴大发在猜拳喝酒，桂枝为鬼子揭开了第二坛金樱子酒，她给每一个鬼子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端起酒杯。
“太君，来，干了这一杯，花姑娘大大的。”
鬼子们听到有花姑娘，兴奋至极，大声喧闹起来，又把杯中酒喝光了。桂枝看着那个鬼子官也喝下了刚刚倒的酒，她这才把自己杯中的酒不留痕迹地倒在自己的衣服上。之后，她才一步步朝大厅外走去。
“啊……”一个鬼子嚎叫了一声，脸上肌肉痛苦的拧到一块，手指着离开的桂枝。
桂枝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叫声，她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餐桌边的鬼子们，一张张刚刚还兴奋的脸突然换成了痛苦的表情，剧烈的腹痛让他们想到酒里面下了毒，但他们明白的太晚，一名鬼子想扑上来抓住桂枝，刚伸出手人已经倒在地上。鬼子官想陶出枪来，但他和其他鬼子一样痛苦地东倒西歪，只能呲牙咧嘴死死盯着站在门口的桂枝，只一会功夫，他们一个个倒地身亡。
站在门口的桂枝看着鬼子一个个死在她的面前，她的眼泪跟着流淌下来。这时侯，她突然想到自己一直想跟鬼子们同归于尽，为什么她刚刚要把那杯有毒的酒倒在自己的衣服上，而不是直接倒进自己嘴里？
难道我还要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不行，我还来得及去死……桂枝想到这里，一步步走到餐桌边，端起有毒的酒坛就要往自己嘴里倒，这时候，手拿菜刀的汪太太扔掉刀冲上来，打落了桂枝手中的酒坛。
“桂枝……”
“太太，你让我去死……”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桂枝……”汪太太看到大厅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鬼子，她抱住了桂枝：“桂枝，你看看，你把他们都杀了，证明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桂枝，你知道吗？今天你让我免遭鬼子的侮辱。你为什么不好好的活下去？你再看看这些强盗，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们还不可一世，希望我们中国人屈服。现在他们的气焰都消失了，原来我们可以做永远不屈服的中国人，我们做到了。桂枝，你知道吗，我现在才明白我的儿子为什么一定要上战场去杀日本强盗了，他是对的，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行动起来，把强盗赶出我们的国土。”汪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太太……我们也可以杀日本强盗的，对吗？”她抱紧了汪太太。
“是，你已经证明了，桂枝，你也给自己冤死的男人报了仇。”
“是啊，我给山峰报仇。”
“桂枝，你知不知道你也救了我。”
院外，已经苏醒过来的小林子，他忍住一身的疼痛悄悄蹓进大院想探个究竟，当看到大厅里几个死去的鬼子和抱成一团的两个泪流满面的女人，他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逃离了汪家大院。
“太太……”桂枝这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她推开汪太太：“我忘了大院外还有一个鬼子。”她拾起菜刀，冲出了大厅。
“等等，桂枝。”汪太太跟着出了大厅。
汪太太跟着桂枝来到大院外，看到昏迷在门口的鬼子兵，桂枝举起手中的刀，在她就要落下刀的那一刻。
“桂枝，不要杀他。”汪太太突然喊道。
“太太……”桂枝举起的刀停在半空中：“为什么？我们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们的。”
汪太太走近鬼子小兵，小兵的一张脸一片潮红，显得纯朴可爱，看着小兵的一张脸，汪太太想起了儿子正雄，一时间，她的脸上充满了柔情：“桂枝，他看上去只有正雄一般大，还有，他好像是生病了，你看他的脸……他一定在发烧……”说着，她蹲下来，伸出手去想探试小兵的额头，但被桂枝拦住了。
“太太……等等。”桂枝用脚踢了踢昏迷的小兵：“你醒醒，狗强盗。”看小兵没有动静，她这才去探试小兵的额头，惊得大声：“太太，他真的在发烧。”
“桂枝，我们不能杀他。”汪太太仁慈地说。
“太太……”桂枝不能理解看着太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强盗心慈手软。
二
从鬼子进大院到鬼子被毒死在大厅，只有三十分钟不到，这段时间对于躲在后山洞去的那些男人们象是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慢长。
“正龙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老史……”
老爷的话还没有说完，正龙出现在洞口。
“爹，我回来了，院子里只有六名鬼子，大厅里五个鬼子在喝酒，大院外有一个鬼子守卫。”
“老爷，让我带几个人去和鬼子拼了。”老史说。
“老史，别急，虽然只有六个鬼子，他们有枪，正海，贵生，你们在最短的时间里研究出一个方案。”
“是，爹。”
贵生和正海在两分钟后就研究出来两个人达成一致的方案。
“爹，因为我们没有枪支，只有木棒、锄头之类的武器，这次的行动当然得万无一失，正龙从后院进先引出一两个或者三个在大厅里喝酒的鬼子到后院，我和史叔带领一部分人分别守在房间以及后园门口出其不意棒击鬼子。与此同时，贵生哥和龙生带人从汪家前院，先干掉驻守在大院前的小兵，再进入大厅引开在大厅喝酒的鬼子其中的三个去前院，这样就把鬼子的集中力分散，然后不用一枪一弹就可以把强盗一一收拾干净。”
“好，我们操家伙下山。”老爷道。
躲在山洞的男人有的手拿木棒，有的手握锄头聚集到汪家大厅以为可以大干一场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死在大厅里几具鬼子的尸体，还有汪太太和桂枝一左一右搀扶进来放在门槛边的鬼子小兵，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
“玉香……”老爷把汪太太佣住了。
“桂枝把所有鬼子都解决了。”汪太太说道。
汪太太的话出口，所有在场的男男女女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桂枝的脸上。
“老史，你赶紧带人把大厅里鬼子们的尸体掩埋掉。”
“老爷，把鬼子埋在郭家的废墟中，我要让山峰知道，我为他报了仇。”桂枝说完，突然感觉一种驱赶不走的疲乏袭遍全身，她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
“老史，先把桂枝送到房间去休息。”老爷吩咐道
老史送桂枝回到房间，给她喝下一些水，让她躺到床上。老史没有立即离开，他心疼地看着满脸疲惫的女人，突然他握住她冰凉的手。
“老史……”桂枝有些慌乱想抽回自己的手。
“桂枝，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好好休息，等我处理完鬼子的尸体我马上回来。”
“你忘了，我们成亲只是让我和孩子……”
“不，桂枝，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老史说
“我不同意。”桂枝把头转向一边。
“桂枝啊，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没有……我是怕你嫌弃我和孩子。”桂枝看着老史的脸。
“你放心，我不会。”老史说
“真的？你真的会善待我和我的孩子？”
“相信我，桂枝。”老史用力握紧桂枝的手，桂枝的眼泪淌了出来，老史为女人抹去眼泪：“桂枝，你等着我。”说完他走出房间。
正海已经遵照娘的吩咐把贾神医请到大院为那个鬼子小兵医病，为了以防鬼子被毒死在汪家大院的消息外泄，老史领着几个精壮的男人很快把鬼子的尸体埋了，汪家大厅里的一片狼藉在徐子兰的带领下，几名妇人只花很短的时间已经清理干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龙凤几个年长管事的坐了下来一起商议如何对付有可能还会进来的入侵者，并分派了上十名年轻的小伙子在村口轮流站岗。
三
话说小林子被汪家的女佣桂枝的行为吓得屁滚尿流回到家里，他自知在龙凤已无立足之地，不出一个小时，龙凤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是他小林子把鬼子带到汪家大院，泯灭良心想借日本强盗的手来毁掉汪家。这样以来，他小林子在龙凤势必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小林子离开大院回到家就是清理衣物钱财逃离龙凤。
这时，一个女人的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小林子又是惊吓了一跳，看到是李大保的女人三姨太韦小花，他像一个溺水者遇到有人扔下了一个救生圈放下心来，他想到可能这个女人能够想到办法让他留下来，于是，他忍住身上的疼痛伸展双臂抱住了这个女人。
“我的花姐姐，大白天的想吓死我呀？”
“小冤家……”韦小花看到小林子脸上的伤：“你怎么啦？”
“哎哟！我的花姐姐，我差一点就让那鬼子要了小命！你看看……”他让女人看他身上的伤：“花姐姐，你都看见了，我正要去你家，出门偏偏遇到鬼子，他们叽里呱啦地嚷着要什么花姑娘，什么金银财宝，我只好把鬼子带到汪家……”
“什么？”韦小花嘴里像发连珠炮：“你，你真是我的小冤家，你把鬼子带到汪家？你就不怕被赶出龙凤？”
“我当然怕，花姐姐，你想想，我不把鬼子带到汪家，难道还把鬼子带到你们家？让我看着他们欺负我的花姐姐？”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韦小花喜欢听这样的话。
“花姐姐，你知道吗？这鬼子******都是瞎眼猪猡，放着漂亮的汪家太太不要，偏偏就看上那个下贱的女佣桂枝，你说怪不怪？花姐姐。”
“真是这样？”
“你没有看见我身上的伤，都是鬼子弄出来的。”
“鬼子呢？”
“唉，说起来你不会相信，不知道那桂枝是什么厉鬼投胎，她一个人把几个鬼子都干掉了，千真万确，她一个人把鬼子全部杀了！”小林子虽然亲眼目睹这个事实，到了此刻，他还是难以置信那个女佣会这么有作为有胆量。
“是吗？”韦小花不相信地张大眼。
“花姐姐，现在只有你能够帮我，只有你能够让我留在龙凤。”小林子拍了拍女人的脸。
“嗯，我肯定让你留下，因为你是我的人。”韦小花的话算是给小林子吃了颗定心丸，他的思维又开始活跃起来，他想只要能够留下来，不被赶出龙凤，他一定会想到办法整垮汪家。
小林子能不能继续在龙凤安生度日，汪太太压根没有把小林子的恶行当众宣布，她只想小心翼翼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处理这件事，把小林子赶出龙凤，等于是把他赶上绝路，他不去当土匪，也可能真的去当汉奸，如果这样，到时候只怕龙凤真的要生灵涂炭，遭殃的人将不计其数，倒不如宽宏大量做给小林子看，希望小林子从此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倒是桂枝一想起小林子的恶行，她忍不住当夜就把整个事件都和老史说了，老史又把这件事琢磨了大半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夫妻俩在伙房里继续说关于小林子的事。
“老史，你想到了办法？”桂枝问
“想到了，要老爷和太太处理小林子，他们听到好话，一定心软，放了小林子。”老史往灶里生火，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闪光。
“小林子一定留不得，他还会继续还汪家。”桂枝看着他的脸失神，经过昨天晚上的同榻而眠，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却给了她安全感，桂枝感觉有了依靠，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
“是啊，昨天要不是你，太太已经遭殃了。我带老爷先谢谢你。”
“老史，汪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去找李大管事的，让他出面收拾小林子。”
“都是李家人，只怕李大管事打马虎眼。想想昨天小林子带鬼子进大院的时候，我的心还是跳得老高，我不会让小林子继续伤害汪家人。”桂枝说
“不会，我想李大管事应该视小林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恨着小林子呢。”
“你怎知道？”
“我当然知道。”
伙房外，正龙偷听到这里离去，他并不是故意来偷听，因为是他说出桂枝被鬼子睡了的事，桂枝一定怀恨在心，他害怕桂枝在他的碗里下毒。
四
龙凤街上又开始有人在走动，正龙送凤兰回私塾的路上，两个人就桂枝毒死鬼子的事谈论起来。
“桂枝是个恶毒的妇人。”正龙说道。
“少爷……”
“她下毒杀了六个人的性命。”
“少爷，你没事吧，桂枝杀的是侵略者。”
“我没事。”正龙嘴里这样回答，心里却老想着一个问题，桂枝会不会在他吃的东西里面下毒？
“少爷，你是不是担心还会有鬼子到龙凤来？”
“凤兰，我讨厌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是啊，还好，这次桂枝解除了危难。”
“没有她，我二哥和你大哥他们也能够把鬼子杀掉。”
“不一样，少爷。”
“为什么不一样？”
“没有桂枝，遇难的可能是娘。”
正龙缄默不语了，凤兰说到了点子上，使他无话反驳。
“还有，就算娘逃过难关，正海哥和我大哥他们跟鬼子真刀真枪去拼，一定也会有死伤的。”
“凤兰，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的想的啊，鬼子有枪，是不是？”
“你自己想的？”
正龙有些迷糊，他和凤兰同一天出生，凤兰脑子里装的东西就比他正龙多。
“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正龙和凤兰走进私塾，几个正在踢毽子的学生看到他们俩都围了上来，纷纷打听桂枝一个人毒死六名鬼子是不是真的，一个个为汪家女佣勇敢行为大加惊叹，让三少正龙很不舒服，他借口说肚子疼，离开私塾回到大院，一个人躲进了房间。
又过了一天，树林里的知了们并不担心日本鬼子有可能再次闯入停止叽叽喳喳的鸣叫，好像比往常叫得更欢一样，亮出清脆响亮的歌喉。正龙因为老担心桂枝会对他不利，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终于，他打开门走出房间，直接朝伙房走去，他要去警告桂枝。
桂枝在伙房里正在往灶台上的碗中盛莲子粥，正龙出现在桂枝的面前，他的眼中对桂枝怀有一种浓浓的敌意。
“少爷，是不是肚子饿了？你回大厅去，粥很快就好了。”
“不要以为救了我娘，我会对你放心。”正龙说，表情冷漠得让桂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少爷？”桂枝脸苍白起来。
“我是不是比鬼子还可怕？”正龙又说。
“没有……少爷。”
“有！你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我知道。”
“没有，少爷，天地良心，桂枝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真担心，哪天你也会在我吃的东西里面下毒。”正龙的话一出口，桂枝手中的一只碗差一点掉到地上。
“不会，少爷，你们一家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报恩还来不及，怎会害你们？”桂枝惶恐不安地解释
“哼，最好是这样。”正龙说完走出了伙房。
看着正龙走出去，桂枝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淌下来，她到底也弄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她怎么可能对他下毒，直到外面传来老史喊桂枝的声音，桂枝才慌忙抹掉眼泪，端起灶台上的莲子粥去了餐厅。
